颜卿已然忘记了她是如何走出来的，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她早已哭干了眼泪，浑浑噩噩地走在夜晚的镜湖畔，恍若游魂一般。

看着湖中清美的脸庞，只觉得自己多么可悲，一腔热情最终却换来了一场天大的骗局。他的冷漠彻底断了她所有的念想，也结束了他们之间此生的羁绊。从此，自己与他天涯陌路，各自为安。

“颜卿”忽听身后一声轻唤，她转过身，只见楚南从木樨树下徐徐走来，唇边带着点点笑意，他自然而然地揽过她拥入怀中，“别再哭了。”

“楚哥哥。”这一声好像饱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颜卿伏在他肩头，泪水崩溃而出，黑暗中她哭得肝肠寸断。

楚南忽而将她拥得更紧，眼里充满了疼惜。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陨泣着，颜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依赖。

一阵凉风吹过，她止了泣声，问道：“楚哥哥怎会知晓我在此？”

楚南放开她，轻柔地拂过她垂下的鬓发：“我去找你，小樱说你可能来了镜湖，我便来此一直候着，未想你真的出现了。”

“你竟来了许久，那么......”颜卿欲言欲止，那之前自己的情绪不是被他尽收眼底？

“我都知晓了，水月镜花终成梦，若梦不碎，焉知真假？有些过往记着就好，又何必念念不忘？世事无常，淡然释怀，才会活得自在。”楚南静静立着，沉静的眼潭犹如深海，倒映出她凄美的容颜。

颜卿抬眼看他，懵懂地颔首回应。

楚南会心一笑，温柔地执起她的手：“回去吧，你姐姐还在等着你。”

除了凌旭，她从未被其他男子这样牵着，他握着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一点点融化着她心上的冰雪寒霜，颜卿顿然感觉好像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正在心底缓缓流淌。

只是这一切来得多么突然，她甚至没有去推却，正是人心绝望时，一旦见了阳光，又如何肯放开希冀的绳索？或许楚南就是她陷入黑暗深渊中唯一看到的一盏明灯，幸而她没有失去所有，她的楚哥哥一直都在，甚好......

徘徊在相府门外，颜卿心有迟疑。

“进去吧，总要面对的。”楚南温和开口，清朗的笑容仿若能安抚她的心。

“恩”颜卿微微应声，转过身正待离去，却不防被他蓦地扯过身，紧紧抱在怀中，下颏抵着她的娥首，似乎怕下一瞬她便会消失不见。

“进宫后好好照顾自己。”他的声音低沉而迷离，又好似蕴着一些道不明的情绪。

颜卿任他拥着，分离的感伤再次袭来，她垂下眼眸，潸然落泪。

少顷，他不舍地放开她：“去吧。”

“楚哥哥今后要多保重。”颜卿郑重朝着他盈盈屈身福了一礼，含泪别道。

楚南微微一怔，随即淡淡点头。

颜卿旋过身，瞬间泪如绠縻，原来自己一直都有人眷念着......

苏沐婉坐在雪园的凉亭里，怔神地望着苍茫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姐姐？”颜卿轻声上前。

“回来了？”苏沐婉淡然一笑，起身为她理顺额前的几缕碎发，“再过两日，你便要进宫了，而我......”她眼神暗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转瞬又道：“咱们姐妹两很久没有在一起叙旧了，不如今夜纵酒畅饮吧？”

“好”颜卿颔首。两人亭中对坐，苏沐婉拿起酒盉，将面前的两个玉盏斟满，自行饮了一口，顿时蛾眉蹙起：“儿时总会见爹用这春醪待客，那会儿就想着能呡上一口，如今尝了，不曾想竟是这般浓烈。”

颜卿不由好奇，也拈起玉盏轻啜了口，确是甘冽热辣，却也烈的畅快，索性一举杯尽数饮尽，头竟有些微微发沉。

苏沐婉莞尔一笑，也将酒饮下，悠悠开口道：“幼年咱俩一起读书，一起嬉耍，一起闯祸，那个时候我便想着等到待年，咱们也会一同出嫁，从此夫妻和合，举案齐眉，可偏偏......”她垂下眸子，声音变得涩然。

“可偏偏事与愿违，我们都要嫁与自己不爱之人，或许这便是宿命。”颜卿接着她的话说道，一副无所容心的样子，又倒满了两杯玉盏。

苏沐婉半晌不语，酒入口中，轻声道：“对不起。”

“姐姐何错之有？纵是见不到心中所爱，我也以为文大人会是姐姐最好的归宿，可姐姐却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订了姻亲，姐姐于我又能好过到哪里？”

她深知姐姐的处境是最难的，至少自己进宫后不用面对过往，可姐姐却要一辈子活在她和凌旭之间。

语出，两人皆是沉默，只有玉盏碰撞的咣当声。

酒过三巡，两人都已微醺。须臾，苏沐婉幽幽吁叹：“从前你总爱围着楚南，我一直以为他会成为我的妹婿，可后来你却心悦了永定侯，虽未见过，但听闻是位如诗画般的玉人，若此生你能与他并蒂良缘，倒也是极好的。”

颜卿双手托着下颚，恍惚地笑着：“那样清风朗月般的男子，谁人不爱？曾经我真的以为他会向皇上求来婚旨，彩舆红妆迎我过门，可这些美好的憧憬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我的存在于他而言，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笑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又连喝了两盏。

苏沐婉无言宽慰，只能陪着她纵饮。

颜卿觉得头脑昏沉，神志开始飘逸，她揉揉眸，呆愣地望着天上的圆月有些入神，“姐姐，为何这古时的男子都爱三妻四妾呢？一世一双人不好吗？”

苏沐婉掩面而笑：“傻丫头，莫不是醉了？这男人妾室成群，自古已然，又有几人能够做到情有独钟，一心一意呢？”

“可在我的家乡，便是一夫一妻，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自由相恋，女子离异还可再嫁，姐姐就不向往吗？”颜卿迷迷糊糊地说着，带着怀念的微笑。

“那你的家乡在哪？怎不带姐姐去看一看？”苏沐婉抬眼，含糊问道。

颜卿两颊染上红晕，痴痴地笑着：“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我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哎，又说胡话了。”苏沐婉趴在桌上，懒理她的妄言妄语。

“姐姐？”她又唤了声。

“嗯？”

“月夕节后我便满十八了，姐姐入宫陪我过生辰可好？”

“好，只怕皇上不会准的。”

“如何才能让皇上恩准呢？”

“我也不知，或许得到皇上宠爱便可。”

“那怎样才能让皇上对我宠爱呢？”

“这个嘛？让我想想.......”

............

夜，依旧寂凉，庭下积水空明，这满腹的心事，似乎诉不完，道不尽，朦胧的沉醉，又乱了谁的心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