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寒气开始慢慢消散，渐渐温暖起来的阳光催醒了硕江城蛰伏已久的慢条斯理。码头和市面的气氛在逐渐熙攘的人流的带动下苏醒了过来，重新开始的利益奔波让所有在正月里发生的翻天覆地被人们很快抛之脑后。人世间的生活就像一条宽阔奔腾的大河，即便你是再大的浪花，也只是一瞬间的舞动，任凭你怎样翻腾都逃不过被冲散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惊心动魄的起事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篡位者们也要开始商量掌权后的一些事情。

在已经恢复了次序的何宅，不，现在是曹克的府邸了，应该称之为曹宅。曹克召集了除铁匠以外的所有参与起事的人一起来商量硕江城的未来。张禄来也在其中。

“曹师爷，哦，不曹爷。我张禄来这次能死里逃生都是亏了您开恩，今后没得说的，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绝对赴汤蹈火….”

“好啦！好啦！…这些话你都说了几次了…”

“今天大家都在场，当这大家的面，我必须再说一遍…”

“这些场面话多说没有用，能干点什么事，那才是有用！”孙连胜对于张禄来半年前砸自己饭碗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这我知道，您说得对，孙爷，您说的对，我张禄来是快什么料，咱们以后见真章，我保证您跟曹爷一定不会后悔留我一条命的！”

“但愿吧！”

“好啦！好啦！孙哥，要不是武昌闹兵变，人家现在还是守备大人呢！留点面子，留点面子。我们家齐守备，齐大人一直都告诉我们，不能把事做绝了，给别人留条路，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说不是啊？张大人！”

“是，是，是…曹爷说得对，哦…不，是齐大人说的对，齐大人说的对。我虽然对不起齐大人，可我也没有把事做绝啊！齐大人现在活得好好的，真的，活得好好的…”

“那是我家大人命大，碰上了百年一遇的兵变，不然早他妈给你害啦！”孙连胜继续呛着张禄来。

“我们家齐大人的事待会儿再说，我有个事想问你，张禄来，你必须老老实实得回答我。”曹克转过话风问向张禄来。

“您说，您说。我一定实话实说，实话实说！”

“何老麻…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元宵节晚上的事的？”

“这个…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他没有详细告诉过我，就是说听到风声，说小月婷跟他的两个侄子勾结牛角沟的铁匠，要砸他的盘子。很有可能是元宵节晚上动手…”

“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小月婷急着问道。

“好像是铁匠那里…”

“铁匠？你确定吗？姨夫？”何青追问。

“嗯…我听我姐夫，哦不，何老麻说起过，是牛角沟来的人跟他透露的这个事…”

“铁匠这个龟孙子，他是想两头押宝啊！哦不，他是想让我们跟何老麻火拼一场，他好渔翁得利啊！”富贵自顾点头分析着。

“我早就说过，这个山贼不能相信的，我没说错吧！”山炮附和道。

“不能饶了他，得想办法做了他，必须做了他，我们都差点儿让他给黑啦！”何五暴跳如雷。

“何老麻不会那么笨的，如果是铁匠跟他透的底，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拉着铁匠一起对付我们的，不会让铁匠这么摆布他，跟我们火拼的。更不会在那天晚上想着把铁匠支走，那是怕铁匠把枪口对着他，他一个人就应付不了了…”曹克沉思片刻后分析道。

听了曹克的话后所有人看向张禄来。

“曹爷，我可是说的是实话，绝对是实话，何老麻就是跟我说是牛角沟来的人跟他报的信，然后就安排人暗中监视何青跟何五，还有小月婷他们。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张禄来发了急。

“我没有不相信你…这事你也没有必要跟我们扯谎。”

“就是啊！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必要扯谎吗？牛角沟来的人给何老麻报信，不代表是铁匠在耍花样，有可能是铁匠的窝里有何老麻的眼线。”

“嗯…很有可能。那你有听何老麻说起过，那个眼线是个什么人吗？”

“没有。”

“何老麻现在已经死了，眼线这个事就提醒下铁匠，让他去自己窝里查吧！张禄来，现在我们讲讲齐大人的事吧。”

“齐大人？”张禄来一听曹克要跟他聊自己陷害过的齐茂田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别紧张，我只想知道齐大人现在的情况。”

“哦…这个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兵变后齐大人就被放出了大狱，好像在现在的民国政府里当上了个副督军…”

“他人现在在哪里啊？”孙连胜问道。

“在京师。”

“这副督军跟守备比哪个官大啊？”

“孙爷这您应该知道啊！这官不管大小，只要前面带个副字，都当的都不舒服。这个副督军没什么实权，跟原来的守备没法比。”

“只要命还在，凭齐大人的本事，早晚还能坐镇一方的。”

“曹爷说得对，说得对啊！况且齐大人还有我们在后面帮着啊！哦，不。是有您，还有孙爷，”

“我们能干什么呀？”孙连胜有些不解。

“孙爷啊！半个月前您跟曹爷是不能干些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啦！你们现在也是雄霸一方的豪强啦！你要知道，这硕江城虽然不大，可是个水陆要道，云贵川湘很多出产都是从这里转运出去的。粮食，茶叶，木材，白酒，当然还有烟土。而外埠进入这四个地方的布匹百货也要从这里中转不少…”

“这个我都知道，这里油水是不少。”

“没有这里的油水他何老麻能肥成这样？没有这里的油水你张禄来也当不了他汉口的守备是不是？”曹克很是赞同张禄来对硕江的分析。

“曹爷说的对，还有一层曹爷应该也知道，没有我张禄来在汉口的几十年钻营，他何老麻也就是个硕江的土财主，财路搭到了汉口码头，那个利可是大了不是一点两点！不然他也不会不惜血本地花银子给我买路升官。汉口守备的位置何老麻早就在为我运作了，可是你们齐大人两年前调缺来汉口当了这个守备…”

“难怪你们想尽办法也要当上汉口守备啊！”

“孙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过去的事咱们就别提了，现在要一起合计怎么同舟共事啊！”

“行，你接着说我们怎么帮齐大人啊？”

“虽然大清国是没有啦，但也只是改了个名字，汉口的水还是那滩水。我张禄来虽然已经不是什么守备啦，可是我在汉口经营几十年的底子还在，官道，黑道我还都能走顺。咱们现在就跟当年何老麻帮衬我那样，用咱们在硕江和汉口油水来帮衬齐大人，齐大人得了势，咱们大家不就都有靠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