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老爷忙着张罗婚事,风荨却奔波在衣局茶行货栈。
制衣局接到新秋的凉衫花样后,便加班赶制。一向是风家的衣服引领下一季度的潮流,风家衣服上市后,各小商贩多有效仿缝制的。但是风家用的是上好的衣料,质量自是不能比拟。
衣局由风菱管着,但是风荨隔两三日还要亲自到衣局看看进度。
风菱道:“大姐,我觉得今秋的花样花哨了些,与往年素雅的风格不同。差异如此大,杭州府的小姐们会喜欢吗?”
风荨道:“喜不喜欢,到时候便知。”风菱道:“有点冒险!”风荨道:“革新没有不冒险的。”
风荨和风菱上了衣局二楼,此时,新招纳的二十七名船员正在此学习航海知识。
登叔看见了风荨,忙出来迎见。
风荨道:“登叔,这些船员学得怎样了?”登叔道:“大伙都很积极,但有些不识字的,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风荨打断教授先生,说道:“风家请了咱们杭州府最懂海事的先生教大家,自是希望每一个人都能迅速进入船员的角色。授课结业后,会有考核。我丑话说在前头,考核不过的,那只能退出风家的船员行列。”
只见那几个不识字的人的额头冒出汗滴。风荨特意打量了杜望,他没了往日的傲气,反而紧张了许多。相反,潘旭却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在这一众人中,风荨最看好的就是这两个人。
出来后,风荨问:“怎么不见阿良?”登叔道:“茶园那边出了点事,昨夜几个工人喝了酒,打了群架。领头的教唆工人闹事,阿良去处理了。恐得三两日回来,不过这儿和货栈有我看着,大小姐尽管放心。”
风菱道:“这些茶工,咱们管他们好吃好住,却隔几日就惹事!这次休想再趁机加工钱!”登叔道:“都是些吸血不眨眼的,恐怕是听说了船员工钱高的事,借机闹腾。好在阿良去解决,应该不会有问题。”
风菱心道:“两三日?后日便是中秋日,是我的出嫁日,他却要不在吗?”
步下楼来,恰碰见汪佩蓉。风菱最见不得她,因是别过头不理。
汪佩蓉捧着一身衣服道:“大小姐,这是咱们女工的一点心意。”风荨问:“这是什么?”汪佩蓉道:“咱们姐妹齐给大小姐做的衣裳,花样款式自不比大小姐设计的好,但是总归是我们的心意。还望大小姐收下!”
风荨道:“这段日子你们赶制秋衣已是不得闲,还给我制衣,我真是感动不已!”汪佩蓉道:“咱们绝没有怠工偷懒,这件衣服是姐妹们挤出睡觉时间做的。从前我对大小姐多有不敬,大小姐却不计前嫌,对佩蓉知遇有恩,佩蓉一直愧疚的很!”
风荨接了衣服,如画忙替她拿着。风荨道:“佩蓉,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有想法,敢作敢为,咱们衣局需要你这样的人。是你为咱们风家做了贡献,倒应该是我感谢你。这衣服我收下了,烦你转达给大伙说我很感激大家,姑娘们都辛苦了!”
佩蓉道:“佩蓉也代表众姐妹祝大小姐新婚美满,白头偕老!”
风菱觉得汪佩蓉的笑里带着奇怪的成分,她说:“汪佩蓉的模样就是笑起来也让人觉得冷森森的。”
风荨笑了笑。
如画说:“奴婢倒觉得汪姑娘虽然看着面不善,但是今日这事倒是做出了人情味。”
风菱道:“她不光面不善,骨子里也不是善茬。这次为大姐如此上心,倒是令人难以琢磨。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
风荨道:“二妹你记住,知人善用,要取其才而用之。天底下哪有十全之人,咱们衣局需要的是汪佩蓉这样的人。其实这次的秋季花样,我也是受了她设计的衣绦的启发。绚丽多彩正能表现跳动的年轻心,据我所知,这个秋天和冬天杭州府不少小姐和公子要成婚,正是契合时机!”
风菱叹道:“原来如此!看来大姐对今年衣局的售卖情况已经成竹在胸了!”如画道:“汪姑娘设计的衣绦确实卖得很好,听说好几家的公子因为没有买到成天去衣店询问呢!”风菱又道:“虽是如此,但我看见汪佩蓉的脸就不舒服!”
风荨问:“她到底怎么惹了你?”风菱道:“我去衣店看看,先走了!”
街上人群攒动,一溜烟,风菱消失无踪。
如画低声说:“大小姐,听说这个汪佩蓉喜欢阿良,所以二小姐才不开心的吧!这个汪佩蓉也真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风荨惊了一下,眉眼微蹙,问:“听谁说的?”
如画道:“衣局的姑娘们都知道的!那还是阿良二小姐去广州前的事,汪佩蓉一直偷偷在夜里缝制衣服,一日被人撞见,她毫不避讳说这是给阿良缝的!别人问她哪个阿良,她说还能哪个阿良,天底下就那一个阿良,咱们都认识的那个阿良啊!”
风荨心尖好似被人猛戳了。
如画接着说:“大小姐您说她是不是有点太张扬了?其实除了她,那些衣局的姑娘们,不少些对阿良起心意的。只是大家知道二小姐对阿良好,况且阿良也处处维护着二小姐,所以她们不敢在二小姐面前作妖。汪佩蓉却不买账,分明是跟二小姐过不去!好在,阿良没收她做的衣服,大家伙才消了一口气!”
风荨问:“阿良为什么不接?”
如画道:“阿良不喜欢她自然不会接她的东西!阿良怕二小姐伤心吧!”
风荨只觉眼前的行人令她头晕目眩,脚底仿佛失去了力气,瞬间就能倒地。但是,“我不能倒!不能!”风荨警告自己说:“你已经答应爹的招亲了!你已经选择成全他和二妹了!你后天就要嫁人了!你必须把这个秘密吞进肚里,永远不能让它见天日!你与他注定无缘无分!”
如画见风荨脚步松软似要跌倒,忙问:“大小姐您不舒服?”
风荨道:“不碍事!”心里不住地想:“汪佩蓉是幸福的,毕竟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去表达对阿良的情意!而我,这些年来,虽然时常能见到阿良,却总是要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连靠近他的勇气都没有!”
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地行了好一阵,终于回到了风府。风荨仰面盯着“风府”二字,心道:“这座深宅大院锁住了我!尽管阿良就在我身边,却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
次日,风荨领了如画和两个小厮去给母亲上坟。风菱本要随行,但是阿良在茶厂未归,衣局和茶行得有人看着。
风菱道:“风荷你陪大姐去!”风荷支吾半天说:“我有事,去不了!”风菱追问何事比祭拜母亲重要,风荷遮遮掩掩说:“就是有事,是正事!为咱家好的事就是了!”
风荨道:“我想单独跟母亲说说话,不喜你们跟着。”风菱道:“山里僻静,人少我不放心,多叫几个人跟着!”风荨道:“青天白日,不会有事。再说,我面纱一摘,说不定都能把野熊吓走!”风菱无奈,只说:“莫要耽搁,早去早回。”
生前,风荨的母亲常去云虚寺礼佛。拜别了母亲的坟冢后,风荨便绕了点道去了云虚寺。因在寺里耽搁了些时间,下得山来,已是星光满天。
两个小厮驾着马车疾奔在荒山小路,如画陪着风荨坐在车厢里。风荨不住地咳嗽,急慌了如画。
如画道:“大小姐您咳得好厉害!药全在府里,这可怎么办!明日您就出嫁了---”风荨挤出一丝笑说:“药还没有扔?明日不准把那些药带上!”如画道:“那日药被阿良给要回来了嘛,没扔成!大小姐,您是铁定心要折磨自己了吗?”风荨道:“我的身子我自个清楚!”
突然,驾车的马发出一阵惊鸣,马车猛冲,风荨和如画险些被甩出车厢。车帘被大风吹开,只见满山点缀着火把,齐向路上的马车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