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若锦的话,像刀子一样,一下又一下戳在阿蛮的心窝子上。
阿蛮听后,低下头来,嗷泪如雨下。
额间一枚七彩宝石迸出,尘封的回忆,在失去封印后,如潮水般一涌而出。
她虽助黄帝打败了蚩尤,但她原本就是一位散布瘟疫的神。
她经过的村庄,会有人染上瘟疫,所过之处,河水蒸发,水源枯竭。
为了驱赶她,许多无知的村民,在一些有心之人的煽动下,将巫女打扮成她的模样,穿上青衣,暴晒后再焚烧尸骨,进行祈雨。
后来愈演愈烈,将死而不僵的尸体都被人们污蔑作恶鬼女魃,开棺焚尸,人人喊打。
此举最终触怒了阿蛮,她施法令得天下大旱三年,滴雨未下。
人世间霎时宛若修罗场,弄得野旷人稀,一片荒芜萧条。
黄帝几次传命阿蛮停止干旱和布疫,阿蛮却不为所动,她本身是掌管司罚的女神,坚持天地正道,生死往复,若世人不经此劫,何以知善恶因果?!
她一怒之下,将前来规劝的神将都斩落马下,并视此为叛变,双手染尽同袍的鲜血。
黄帝便以她抗命为由,派兵至昆山剿袭,哪知阿蛮神力非凡,操控天火,宁死不降。
以至于昆山脚下,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应龙为了救下阿蛮,不惜水淹昆山,使得昆山周围,恶水环绕,亡灵无数。
双方恶斗了数月,阿蛮终究难敌千军万马,被生擒押至大牢。
黄帝想起她降生伊始,便有人臣说她乃邪神降世,恐为祸人间,再三劝说黄帝将其杀死。
黄帝不忍杀死亲身骨肉,才将她弃于昆山,由她自生自灭。不料祸起萧墙,阿蛮不过空有神力天赋,却没有济世的慈悲。
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叛逆与骄傲,根本不受任何人的控制,这才是最可怕的人间杀器。
在杀与不杀之间,黄帝还是犹豫了。一是弑杀天女,可能会遭受天罚,人间有大难。二是阿蛮确实战功显赫。后为堵众人攸攸之口,黄帝最终将她封印在赤水以北。
千年以后,她自身修为颇高,又冲破了封印,重获新生,她也就自我封闭了记忆。
神者威能天生,世人皆当我成魔。
阿蛮狂笑不止,直至笑出了眼泪。
她止住了眼泪,望着在场诸多神佛天将,双眼燃烧起复仇的火焰!
她右手捏诀,于一招一式间,化作一个燃烧着无尽火的金彩梵轮,朝着众人滚去,触者即化为焦炭,瞬间飞灰湮灭。
一群天人,被她这玉石俱焚的阵势,吓得连连后退。
她前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
许多功力不深的仙人,士兵都扛不住无尽火的业力,化为灰烬,像漫天飞舞的黑色蝴蝶,在这个本该是天帝大喜的日子,与黑暗共沉沦。
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用她爹爹的剑,亲手诛杀她!
就凭她真的爱过么……
爹爹宁愿将轩辕剑外传他人,也没有给她留下一丝念想。
阿蛮胸口的血不停的涌出,她穿着鲜红嫁衣,谁也看不到她身上流下来的血,只看到她杀人的恶。
白帝用尽全力结出法印,化为金盾,地方住阿蛮的攻击。
她在黑色的灰烬里疯狂而绝望的笑,焦土之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她祭出长剑,指着白帝少昊骄傲的说道:“我昆山阿蛮,用不着你爱我,但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无论是什么方式,我势必会让你记住我。
阿蛮挥剑冲向金盾,诸神、菩萨连忙列阵,全力将神力注入金盾,阿蛮越来越虚弱,元神金身已呈破裂之相。
少昊冲她大喊:“阿蛮,住手!你会彻底毁了自己的!”
此时,金盾里又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俊生!
哦,原来他已位列仙班。
“俊生,你也要同他们一起对付我么?”阿蛮已经完全不抱希望的问。
俊生急得哭起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师奶奶,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泰逢生怕再不出手,阿蛮有可能真会逃出生天。于是他不再犹豫,指尖上的无上神力,化作一朵金莲压住梵轮,阿蛮逐渐落于下风,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纵使已如强弩之末,她却依旧不肯停手,仍然笑着问:“跟她走,还是跟我走?”
只见她口里全是鲜血,牙齿都看不见。
俊生见状,情急之下一掌拍向泰逢后背,却被天后察觉,运气将其一掌击飞!
少昊急道:“朕与春姬本有婚约,我亦知你心有不甘,你若是真待我好,为何不能效仿娥皇女英,留在我身边!”
阿蛮笑得前仰后合,咳出一滩血迹,她讽刺的说道:“哈哈哈,娥皇女英?你真的不配。想我阿蛮,岂会与人共事一夫!罢也,我也不要你了。何必,为个人渣争抢不休。行,你成你的亲,安安分分做这四方的天帝罢!”
原来他当初想解释的,想做的,不过是想享齐人之福罢了。一妻一妾,共同助他成大业,做什么清秋大
梦!
呵呵,为这样的男人闹得天下皆知,她也是发了蠢。
真的,他不配。
如此污糟的天庭,如此卑劣的小人,这些是非不分的菩萨,这些虚伪的慈悲。
如果谓之为正道,那不要也罢。
阿蛮转过身子,红色嫁衣破烂如缕的挂在她的身上,她伤得特别重,跌跌撞撞的,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天空忽如其来地,飘下鹅毛般的大雪,把灰烬与陈旧的血迹,统统掩埋。
阿蛮头顶的佛光渐渐透明,几近消失。她有几次踩在雪上,险些摔倒,众将士依然满怀戒备,刀茅相见的跟在她身后走,就等着天帝一声号令,将这个目中无人的女神,碎尸万段。
她就这么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走出了南天门,正当众人以为她就要这样离开了,天后华如锦岂会放过她,公然抢自己的丈夫,这口气简直就孰不可忍!
突然祭出一个法铃,锵然击中了阿蛮的后背,强行将她打下九天!
阿蛮中了如此凶狠一击,从云端跌落,不断下坠,毫无抵抗之力。
她的元神终不堪承载而破裂,神力也随之消失殆尽。
正当她以为自己即将归于尘土的时候,一声婴啼传来,是九婴!
纵使他浑身是伤,几乎体无完肤,仍然毫不畏惧的飞扑过来!
尽管他也无法阻止下坠,却硬是将她护到自己怀中,当跌落凡尘的时候,只听到他拼尽全力,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没有错。”
小九死了。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血肉之躯护住了她,只为了跟她说一句,你没有错。
“啊!啊!啊!”阿蛮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她紧紧抱住小九的尸体,用力的捶着他的胸口!
可惜,他再也没有醒来。
一时间失去了,自己的爱人,以及爱自己的人,阿蛮的心啊,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凄神寒骨的她,抱着小九在风中发抖。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很快就把山头覆盖成一片雪白。
自此,此山的雪,终年不化。
山里冰雪严寒,几乎寸草不生,鸟兽皆不敢入内,人迹罕见。
这番死气沉沉的样子,与周遭山里,春天的生机勃勃,尤其格格不入。
当应龙陆苍赶到时,在茫茫雪地里,压根没有看到阿蛮的踪影。
不知她是生是死,他又惊又怒。下令所有士兵全面搜寻雪山,务必要找到天女的下落。
他以为阿蛮冷静一段时日,即可挥剑断情丝,断然想不到,阿蛮早已柔情深重,又因爱生恨,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杀上天庭,讨要一个说法。
陆苍又叫小黑领了一队人马,守在雪山脚下,任谁也不得进入。
一直找了几天几夜未果。直至地藏王的坐骑谛听,化作一只小白犬,边走边嗅,这才带领众人寻到被埋于雪下,奄奄一息的阿蛮。
九婴早已化作雪山的一处山脉,于寂静无声中,完成它最后守护的夙愿。
小九给她设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希望她能撑到最后,给她留下生的希望。
阿蛮神力丧失,如同凡人一样,感受着人间的冰冷刺骨,疼痛难熬。
她发眉雪白,侧卧蜷缩着身体,胸口的位置,遗留下清晰的剑痕,血迹凝固在红色嫁衣上,已然发黑。
陆苍探得她鼻息微弱,连忙解下他身上的紫貂袄,将阿蛮裹好,轻轻将她抱起……
陆苍回到了行宫,这边刚将阿蛮安顿好,那边鬼母马上收到消息来闹,两人闹得不可开交,鬼母气得说要去请十殿阎王主持公道。
陆苍转念想到,与天庭一战,迫在眉睫。所谓趁人病要人命,如今新天帝登位,根基不稳时宜出兵,只要与地府联手,胜算更胜一筹。
因此,他倒也有几分忌惮鬼母去和阎王告状,于是出言安抚道:“现今阿蛮与天庭交恶,我之所以救她,不过是为了日后收为己用罢了。你若是担心,我与你择日完婚便是。”
他将阿蛮神力尽失一事,悄然隐去了。
鬼母岂不知男人心里想什么,兀自冷笑道:“完婚又有何用,心都在别处!我不愿与你做那有名无实的夫妻!总之,有我无她,其中利害,你自个琢磨去罢!”
说罢,鬼母拂袖而去,陆苍也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陆苍派仆人替阿蛮更换了干净衣物,又亲自替她疗伤。
陆苍见她小脸煞白,瘦弱单薄的身体,胸口触目惊心的剑伤,这一剑几乎要了她的命。
阿蛮素来自视甚高,任性妄为惯了,一想到她今后处境,若被贼人得知她神力尽失,恐遭人欺侮,他不由得眉头紧锁。
小黑当即献计道:“白帝少昊,竟然自封神识,刻意接近天女,夺其一半神力,最后借她之手,猎捕天下神兽邀功,也是无耻至极。将军正好以此为由,出兵讨伐白帝,也算是师出有名。”
令陆苍头疼的是,与地府的结盟,也并非牢不可破。十殿阎王与白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怕就怕在,阎王会不会临阵倒戈。
目前看来,与阎王结成
姻亲比较稳妥,所以迎娶鬼母一事,又迫在眉睫。
陆苍只得嘱咐下人好好照顾阿蛮,自己去找了鬼母,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宿在她那里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安抚好鬼母。
陆苍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左右为难,他出门就与心腹小黑大倒苦水:“看来妻妾成群也并非美事,哄女人真是件苦差事。我说我错了,她又斜眼问我,哪错了?我……”
小黑听了,未免有些同情他了。
阿蛮还未醒呢,她也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儿,心性又高,被人悔婚,又在天庭失了脸面,醒来后估计还要大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