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观,青白崖洞。
张太玄洞内闭关十年,终于将前辈们的各项功法融会贯通。张太玄也成为开山师祖渡阳真人之后修为最高者,半只脚已然踏入天人之境。
“渡阳师祖,您在数百年前以剑入道,修为之高,恐怕人间无人能及,为何您依旧飞升失败?”
“张太玄,你要谨记,青白观世代弟子,当以守护整个天下为己任,人间正道远比飞升仙界更为重要。”渡阳真人幽蓝的残魂平静地说到:“汝等后辈,可知何为仙人?”
“不知,请师祖示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天地之间的仙神圣人,都存在了太久太久,数十万年时间让他们早已看淡了一切的道、运、生、死。他们眼中没有任何的高低贵贱,人与草芥并无区别。他们遵循天地规则,对万物不横加干涉。这,便是天道。
看淡天地万物,便是天人的境界,便是道法自然。所以,世间修行之人想要飞升仙界,除了修为够高,高到破除天劫。更要有一颗对待万事万物都放得下,都毫无差别,没有波澜的心。对天下仁,是为儒,对万物仁,是为圣。孔丘对万物以仁视之,终飞升成圣。老聃求道,视万物为无,终成太上三清。
李太白以诗酒剑三绝独步天下,一部青莲剑歌剑法飘逸灵动,他以孤舟游历江湖,行侠义之事,本可飞升的太白居士放不下这人间的美酒,更放不下这人间的情愫。所以太白居士号谪仙人,并未飞升。
所以,张太玄,当你以后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你自当明白,师祖当年为何飞升失败而选择坐化转世。吾辈所修是守护人间正道,而不是飞升成仙的天道,知道吗?”
百岁之余的张太玄,像个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出关吧,十年了,那孩子不知在人间可还好。”一缕残魂说到。
张太玄双手做礼,鞠躬:“是。”
站在青白崖顶,一声惊雷划破天际,张太玄胸中长舒了一口气,为何修道,为何升仙,他没想到自己悟了百年的道,竟然还如稚子般可笑。
“修道之人皆慕长生,为何师祖数百年前会放弃升仙,仅仅是放不下这斑斓世间吗?”说罢,张太玄纵身跃下青白崖顶,筋脉里一股浩然之气遍及全身,素白道袍飞舞,他踩着以气流转的茫茫枯叶旋转而下,在空中每跨一步,生出一朵晶莹莲花,向他阔别十年的道观飘然飞去。
郑忘书心里虽不愿,但答应了老头子就一定做到,于是跟小姐姜白说明之后,与无尘三人踏上了前往青白山的路。
姜白一路上并没有很多话,可这时候忽然对郑忘书说到:“忘书哥,我是不是会为你们带来厄运啊。”
郑忘书不知道这样一个富家的小女孩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年纪不大,整天想些什么呢?你爹去世那是万物逃不开的结局,你干嘛揽到自己身上?”
“我就是知道,我出生就让娘在痛苦中死去了,爹爹也因为我积劳成疾死去了,现在老郑叔让你跟着我,老郑叔是不是也快没了啊,你哪天是不是也会离我而去。”
“你这是在咒我爹和我呢?”郑忘书故作没好气的样子说到:“不要以为你是小姐我就不敢打你,我郑忘书福大命大,是要活到两百岁的人,家里老头子虽然一把年纪了,身子骨好着呢,用不着你担心。”
身旁的年轻道人一直没有说话,目视前方,下山十年只为守着身边这个小姑娘,他却不知是何理由,这放谁身上都会觉得受不了。可十年前师爷那严肃的表情依然历历在目,虽然不愿,但无尘没有拒绝,在姜家的房檐上,一蹲就是十年。他怀念他的师爷,怀念师兄弟和师父师叔们,怀念青白观的生活,姜堰死前的话让他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回山了。
“道长,你为何会来接我上山?是虚极道长派你来的?”
无尘没有说自己是在房顶上听见的,更没说自己已经听了十年了。可又不便撒谎,只好说到:“师爷他老人家很在意你。”
“是该在乎的,我是个妖怪嘛。”
“嘿,你这娃今儿是怎么回事,老是说些令人不悦的话是吧”郑忘书又忍不住了,他已经开始有点受不了这大小姐,想想还有好几年的相处日子,他有些发狂。拿出父亲的剑匣,抽出断剑悲鸣,握在手中一边观察,一边细细擦拭。
无尘被这一柄剑所吸引:“多好的一把剑。可惜,为何是断的?它,可有名字?”
郑忘书说到:“唉,别说了,我爹那个穷鬼也没啥钱给我,就给了我这一把断的破剑,你说,我拿着这破烂玩意儿干啥,鬼知道他是在哪个铁匠铺捡的。”
无尘见眼前身形挺拔健硕的男子不说实话,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他不用猜也知道,这男子是一位用剑的高手,这把剑定是有非常波澜壮阔的过往。
无尘双手指尖相碰,弯腰鞠躬做礼:“在下青白山青白观第二十四代弟子无尘,未请教阁下......”
“好说好说,我叫郑忘书,姜家管家的没出息儿子,我爹不放心小姐一个人在山上,让我跟着她照顾她的。”郑忘书把剑放回原处,心里暗自想到:道士都是些沽名之辈,没什么真本事。和他们在一起,可脏了我的眼。继续跨步向前,没正眼瞧旁边的道士。
姜白和无尘跟在身后,三人一路,几日路程,便到了青白山地界。
“青白观。”郑忘书看着山下的汉白玉牌坊,在心中默念到:这地方倒是个修生养性,修炼剑法的好地方。
姜白看着十来年未曾踏足过的青白山数千阶梯,又想起她曾趴在父亲背上的样子,一股悲伤气息袭来,眼中的泪又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咋又哭啦,咱这不是到了嘛?别哭了,走,见见老道士去。”郑忘书见姜白又流下泪来,赶紧劝住。
三人拾级而上,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青白观大门前。由无尘带路,穿过大殿,来到致虚真人的禅房。
无尘推开门,见着十年未见的师爷,立马跪倒在地:“师爷,我回来了。”
张太玄见无尘带着一男一女前来,立马明白眼前女孩便是十年前那不凡的孩童。
“快快起来,这十年辛苦了。”张太玄扶起无尘,走向姜白:“你是姜白吧?你爹怎么样了?”
“爹,没了。”
张太玄脸上有点失神,仔细想想姜善人不见十年了,也差不多到了入土年纪。拍拍姜白的肩膀:“别难过了,生死轮回有常。以后就在青白观住下,你若愿意,贫道就收你做个入室弟子可好?”
旁边站立的无尘平静的内心仿佛一滩湖水被天外陨石砸下般,要知道,师爷已经几十年没收过徒弟了,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小姑娘重新开山。
“我就这样多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师叔?这小女孩到底是何来路,值得师爷如此郑重其事?我守了十年的大门也就罢了,现在师爷竟然还要收她?”无尘按耐不住心里的不解,问到:“师爷,你要收徒?”
张太玄没有回答无尘,只是说到:“无尘,你先出去吧。”
无尘没有得到回答,可师爷的话不敢不从,道袍长袖一甩,怀着愠怒找师父去了。
到了师父房间,说出师爷要开山收徒之事。师父没说话,示意无尘坐下,良久,开口说到:“吾本修道之人,一切讲究机缘,师父若开山收徒,定然是那女子与这青白山有缘,与师父,与你我有缘,有缘之人,你何必不快?你放不下辈分世俗,如何拿得起自己的道?”
无尘不再说话,在师父面前打坐,冥想,运起真气,使气息在四肢百骸中浩然流转。细语道:“修行在心。”
姜白在张太玄跟前跪下,身后站着一脸瞧不起的表情郑忘书。
“弟子拜见师父。”
敬茶,拜礼。
没有多么隆重的礼节,仅一句话,十三岁本天真烂漫年纪的姜白,做了方外道姑。
百岁老人将小徒弟扶起,让其坐下,再看看身旁立着的年轻人:“你也要在青白山修行吗?”
这下可把郑忘书吓得不轻,连连摆手说到:“别别别,我可不想当什么道士,我是我们家老爷子派来来照顾她的,等她成年,我就走,绝不耽搁。”
“你手中的剑匣………可否借贫道看看?”
郑忘书看着老道士一脸期待的表情,也不太好拒绝,毕竟是一百多岁的前辈,还要在他的地盘呆上几年呢,把关系搞僵可不好。
郑忘书将旧剑匣递给老道士,打开匣子,张太玄看着剑格的那颗红色玛瑙。
“悲鸣……你的父亲是郑穆泽吧?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