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上花雕!”
郑忘书站在镇海一品楼的大门口,大声喊到:“把你们店里珍藏最好的花雕放上来,还要你们那二楼窗台外那张桌!”
店小二看见三日前离去的剑士带着小姑娘回来了,很是惊讶,连忙放下手中的酒瓶,堆着笑迎了上去。
店小二见眼前二人虽露有疲态,但精神气却是十足,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说到:“得嘞,客官,你们这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呀,大神通,大神通呀,楼上请,咱小二马上去拿酒去!”
弯腰行礼,把郑忘书与姜白请上二楼。
郑姜二人在窗外坐下,等着小二上菜拿酒。
店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们进门那一刻起便安静下来,目光全聚集在他俩身上。都知道前两日此二人抢了船夫的小船,向洛伽山而去。如今两人安然回归,高声要酒,还是这镇海城从未见过的奇事。
店里安静了许久,店小二开口打破了沉静:“哎哎哎,店里的客官们,咋了这是!喝酒,喝酒!”说着就给一桌酒客满上了。
把顶好的花雕摆在郑忘书面前,小二小心翼翼问了句:“客官,看样子冰心草是取到了?”
“怎么?想抢?”
“别别别,这咱小二哪敢,哪怕是看也不敢看一眼的。”小二连连弯腰摆手,给郑忘书斟满酒,继续说到:“只是想听客官说说,这洛伽山之行,遇到些啥异事。说与咱这店里客人听听,流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不是?”
郑忘书颇为得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洛伽山啊,妖邪甚多,只见那刺骨冷风……”郑忘书一边喝酒,一边模仿着评书艺人口气,一惊一乍,摇头晃脑在那吹嘘洛伽山的诡异和危险,却只字不提龙族,鲛人的存在。
郑忘书说得眉飞色舞,周围人听得入神,姜白一旁偷笑,不说话,只顾吃饭。
角落里一位老者端着酒杯走到郑忘书跟前。
“年轻人,你替我们镇海城除了邪祟,这杯酒,老朽敬你。”
“别别别,我可受不起。”郑忘书连忙起身扶住老者,说到:“洛伽山的妖魔邪祟我并未除掉,老先生不用敬我这杯酒。我只是偷偷摸摸取得了冰心草,至于妖怪嘛,我就杀了几只小妖。真正的大妖我可不敢去惹。”
郑忘书将老人扶着坐下,举起酒杯对着满座酒客说到:“各位,不知你们是谢我还是如何,大可不必。因为洛伽山的危险一点没有扫除。你们镇海城这么多年没有受到东海大妖的攻击,是因为你们有神剑护佑,就是你们城门楼子上那个雕像!,你们镇海城天神镇妖的传说,是真的!只要你们出海别远离海岸,别去洛伽山访仙问道,必不会生出祸事。”
敬了所有人一杯酒,郑忘书鞠躬做礼:“再会。”
说罢,拉起姜白匆匆下楼。
一路向西出了镇海城。
“忘书哥,他们会追上来了吗?”
“你也注意到了?”
“是的,就在那群酒客之中。他们的气息不是很强烈,应该是刻意隐藏的。你说他们会是谁?”
郑忘书心想这样走路实在太慢,于是把姜白背起,窜上树梢,不停地飞跃在树林之上。
“不知道,反正不是善类,恐怕是见我们洛伽山回来必然元气大损,想碰碰运气看能否从我们身上抢到什么灵株珍宝。”
一手扶住姜白,一手抽出腰间的寒江雪。
“先试试他们成色如何。”郑忘书转身向后一蹬,停在空中,一道剑气挥出:“雪飘人间!”
收剑回鞘,继续赶路。
只见郑忘书身后方圆十余丈范围下起纷繁的大雪,雪花落枝头,一整棵树便被冰冻。进入这片区域的生灵都会被冰封,就像柳若云被冰封在郑忘书头顶上那样。
“有人来了。”姜白在郑忘书背上轻声说到。
“果然冻不住他们啊。”郑忘书停下脚步,把姜白放在树干上,自己拔剑飘然而下,站在路上。
“出来吧,跟了一路了。”郑忘书吼到。
只见数人闪身而出,站在郑忘书四周。
一位五十来岁须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双手搭在拐杖上,说到:“这位小哥,我等知你从洛伽山归来不易,但依旧想向你求一株冰心草。”
周围几人纷纷跪下,只见那为首的中年男子继续说到:“小哥,你能从洛伽山安然回归,说明你的修为远在我们之上,这一点我们心里明白,但是,冰心草对我们非常重要,所以我们就不要脸的来求你一求。”
郑忘书并未因为周围几人跪下而放松警惕,说到:“你们这架势,我若不肯,是想硬抢了吧?冰心草对我也十分重要,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以身犯险去那凶障之地。所以不能给你。你们既然能轻松突破我雪飘人间的极寒领域,说明你们这几位,都是修为深厚的高手,早已做好打算,又何必装模作样?动手吧。”
那中年男子双手作揖,鞠躬:“我等微末修为,指教了。”
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姜白在树上一言不发,仔细看着。
那几人虽然修为深厚,但比起那妖王却是差距不小。郑忘书和几人缠斗,一直未动杀机,他并不是喜好杀戮之人,但这几人,他如果不施展全力,却也是极难摆脱。
几人步步紧逼丝毫不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犹豫,手上的招式更是越发凶厉阴诡,似乎意在激怒郑忘书而求死,并非强抢灵株。
“你们再这样咄咄逼人,别怪我不客气了!”郑忘书并未痊愈,加上这几个时辰一刻不停的纠缠,有些愠怒。
“小哥,我们只为冰心草而来,若拿不到冰心草,我们将死战到底!”
郑忘书实在疲于应对,别无他法,只好把剑意攀至巅峰,一剑峨眉落下,金光剑气将周围几人全部重伤,纷纷倒地不起,不停哀嚎。
姜白从树上跳下来,走到那中年男子身边问到:“你为什么一定要强取冰心草,你明知我们不会给你,你也抢不走。”
那中年男子从地上艰难爬起,勒住姜白,用刀指着郑忘书,颤抖的声音中夹杂着绝望,说到:“快,把冰心草给我,不然我就杀了她。”
郑忘书心里明白这男人身受重伤,已经没有力气对小姐造成威胁,所以面目平静,一动不动地等着姜白问话。
姜白并未反抗,只是问到:“你也有要豁出性命去救的人吗?”
男子听见此话,心理几近崩溃,松开姜白,瘫坐在地上,任由身上遍布的伤口不停淌血。
他哭到:“杀了我吧,让我去地下为王爷探探路。”
“王爷?”郑忘书面带疑惑,走到姜白跟前,两人一起看着此人。
“当今南朝最具权势的王爷,圣上的胞弟——亲王萧云英,快要死了。我们本是亲王府的家臣,来镇海城已经数月,百人队伍在东海之上已经折损到只剩下我们六人,可王爷还等着我们拿冰心草回去救命呢!”
“他值得你们为他这样舍命吗?”
“当然值得!他是英主,可天要亡他,非冰心草不可医。我等百人丢了性命并不可惜,只要能救王爷一命。我们什么都能放弃,求求你们,救救他。”
姜白看着这忠义的中年男子哭得悲怆,自己心里也十分难过,可没办法,只好淡淡地说:“对不起,我也有放弃一切想要救的人。”
中年男人心里一怔,自是明白多说无意。
努力挪动身体,跪在姜白身前,磕了三个响头:“二位走吧,我等对不起你们,恕罪。”
其余五人也趴在地上磕头。
姜白与郑忘书转身离开,心情沉重。
身后六人,一声哀嚎跪求苍天,然后拔刀自刎。
六人,无一人犹豫。
姜白不敢往后看,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郑忘书拍拍她的肩膀。
“走吧。”
一路向西回到花溪镇。
郑忘书和姜白先去阿染婆婆的小房子,却发现那里没了人影,便到镇上询问她的下落。
镇上的人认出了郑忘书,于是跟他说到:“那鬼婆子在你们离开了之后就一直在镇上大石头坐着,有人叫她也不理,坐了几日就饿死了。
喏,就那花溪镇牌坊下面坐着,还是镇上的人给她挖的墓,立的碑,葬在山上了,你们要想去寻就去吧。”
姜白看了看镇子外面那块石头,想象着阿染婆婆在他们离开后日日夜夜盼着他们回来给她送来柳姐姐消息的期盼样子,心里难受。把背上的伞拿下来放在胸口,向伞中的柳若云说到:“柳姐姐,阿染婆婆活够了,她想先去等你。”
伞中传出阵阵哭声,不再是恶鬼那般因怨念而哭,而是柳若云为自己有这样的挚友而感动。
直到天黑,姜白和伞中飘出的柳若云坐在阿染的墓前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
聊着过往,聊着对生活的希望,聊着下辈子想要怎样活。
郑忘书拎着一瓶酒在旁边独自买醉,一言不发。
“忘书哥,给我喝一口。”
郑忘书把酒递给姜白,她依旧被呛出眼泪,咳嗽到:“真难喝……”
人啊,总是为了心中的执念活着的。没了执念,命,也就没了。
那些家臣如是,阿染如是。
郑忘书,依旧如是。
“忘书哥,少喝点酒吧,对身体不好。”
姜白没把酒瓶还给忘书哥,而是把瓶中酒一口饮尽,把瓶子扔地老远,呛得小脸通红,没过多久,便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