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凉意入骨，少女的衣衫如风中摇曳，纤弱的侧影显得更加单薄，眉眼间的落寞刺入众妖的眼底。

止水侧瘫坐在秋千，一动不动，唯有身后披散的长发无力的飘动。

御行对她的好，种种过去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中闪过。

目光发直遥望着灰白的天边，大抵是刚起床不适应强光，干涩的眼底被光亮刺的有些酸涩。

她怎么都不曾想过昨日的相见，竟是最后一面。

是以委实太过突然，止水自觉招架无能。

她是不爱哭的倔强脾气，从小到大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御行问过她，「我家那个臭小子天天爱哭怎么办？」

她挑眉，淡定答道：「那你就天天揍呗，他哭你就揍他，傻子也不哭了。」

他若有所思的点头，赞同道：「言之有理。」

桃花眼里尽是戏谑的意味，又问：「小姐，难不成小时候也被族长揍的？」

她震惊的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沉镜爱我如命，都舍不得打我的，我只是单纯的早熟儿童不爱哭罢了。」

「也是。」他点点头，顿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叹道：「不过我家的臭小子不开窍，一看以后就是个憨憨。」

见他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她不禁捧腹大笑。御行当然着着一身绛紫的古代衣袍，本是衬出养尊处优的高贵公子的仪态，结果眼下口吐芬芳，这般违和的感觉实在惹人生笑，以致于她后来直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当场啪啪打脸。

御行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儿，所以这次，她不会哭的。

她从来都不是天真的小孩，她很清楚，妖族表面平静下的权斗动荡，明天和意外，谁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只是自己还是太沉浸于安乐的表面，导致清醒的时候会格外痛苦一些，痛苦的平静，而平静是为了假装的逃避事实。

有气息落在身边，止水眼皮都没抬，依旧是木然的神情。

男人艰难的开口，声音里有丝不忍，“止水。”

她轻应：“嗯？”

那边半天没了声音，似琢磨着如何开口是好。

止水笑了笑，说道：“我没事，我都明白。”

他轻叹了一声，静静的端坐在身边，随她一同看向天边的某处。

默了一会，她收回眼，坐起身活动下已然僵硬的身子，状似不在意的问道：“音陆，你知道是谁吗？“

音陆转头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眸中红润与隐忍，他想了想，却还是如实回答，“目前还不清楚，还在查。”

她轻点头，“嗯。”

低着头不再言语，身边的人又忽然叫她，“止水，”

“想哭就哭。”

他声音轻飘飘的，转眼就随风缥缈散去，然而却漫长的回响在耳畔，沉重的触到人的心底里。

也不知怎的，所有的坚忍都一触即碎，妄想逃避的假面被顿时揭开，无处躲避。

胸口难受的难耐，她咬着牙，面上仍是浅笑，转头对他说道：“音陆，你站起来。”

他茫然的顺从站起来，刚起身，对方就把她拉到面前。

止水站到秋千上，总算得以比他高一截，她得意的扬起唇角，然后伸手抱住他的脖颈，低头埋进他的肩膀。

今日不同往日，若是御行，自己也定能比他高了。

“御行，你tm是个大骗子！”

你明明说过的，你要看着我当族长。

你明明说过的，你会保护我。

哇的一声，阳台忽然传出嚎啕大哭的声音，众妖惊得一哆嗦，旋即悲从中来，垂下眼默然不语。

沉静端着茶杯的手同是一颤，过往的云烟事也不经意的翻上心头，看着晦涩的茶面，怅然若失。

往常欢闹的明安，今日无比沉寂。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当下越见扑朔的混乱局势，一举一动明显都是针对着家族而来，离开不过是极为平常的事情。

可他们终归不是脱了俗的神仙，肉体凡胎到底还是会痛的。

止水哭的是一个凄惨欲绝，他伸手环抱着她的背，肩头的衣衫早已被打湿。

——

司空修一晚上都没睡好，身心俱疲，浑身疼痛的难耐，心里也难受的紧。

时常莫名回想起那个女妖的脸，大概与自己一般大的模样，然而言语行径看起来轻挑又老成，全无同龄人的稚嫩。

他少时偷听到家里人说起过，这代的狐族族长只诞下了一个女儿，但却是传说中狐族至尊至纯的血统，九尾白狐。

这话是他们捉妖时无意从那些妖怪口中听来得知，不知真假。

不曾想他似乎有幸的证实了传言，如果那个女妖真是狐族，这个传言应该八九不离十。

不过他们妖族之间是出了什么事，竟然会生内斗？

而她又是为什么，会一次次的出现出手帮自己？他明明在上一次差一点就得手要了她的性命。

回头看他的眼神里，是风平浪静的坦然，亦是无动于衷的漠然，仿佛是不记得一般，丝毫不在意。

不记得过往的旧事，不在意双方的身份。

他实在想不通。这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台上的狂风一阵又一阵的刮过皮肤，他上来的时候，止水已经坐在边缘的台沿，眉眼低垂，似在沉思着什么。

司空修又想到了那个不知名的女妖，好似跟她此刻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她今日没有束发，将立体的轮廓衬得柔和动人，眼眶微红着，楚楚可怜。抬眼见到他，笑了笑，说：“早啊。”

他愣了一下，走过去边说：“早。”

“你又来透气了？”

干涩的声音里含着浅淡的笑意，似如常却又哪里不一样。

司空修转头看她，问道：“你怎么了？”

她一惊，愣了一会，才悠悠笑起来，移开目光侧对着他，说：“我没事。”

他应了一声收回眼，也不多问。

悄悄咽下一肚子的汹涌苦水，止水回头，上下打量他一身斑斓的新鲜伤痕，咂舌，“倒是你这身，疼吧？”

他顿了下，双手揣进衣兜，“还好。”

貌似还是那般轻巧，但可惜身体太过诚实，行为明显不自然了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

瞧他小屁孩的别扭模样，止水不由轻笑了两声，身子后仰双手撑在台面，仰头正对着成群雀跃的鸟儿，懒洋洋的开口说道：“司空，你知道吗？”

“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你想要守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