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凉的手抓着沉浅往前跑,小丫快速反应追了过来。沉浅并未出手,她感觉到抓着她的人并未带有杀性,况且力度不大,沉浅想要挣脱易如反掌,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好奇。
她们三人一路往前跑,却突然刹了脚,三人齐刷刷来了个狗啃食。倒不是她们的脚步停了,而是这一直奔跑的这座城猛然停了下来。
依旧一片粉尘,并未散去。
“为什么?”是一女子的声音,充满了疑惑,同时,恐惧至极。
而这女子,便是抓着沉浅的那双冰凉的手。她或许是病了或者感染了什么,在这粉尘中喘的厉害,带有很重的鼻音,如同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才使小丫未能分辨的清。
沉浅反手抓住那女子问:“你是谁?”
“他无恶意的,咳咳......”那女子猛烈的咳了起来。
“他?”沉浅顿了顿道:“五毒质子?”
那女子并未再回话,凭感官沉浅判断她是点了点头。再问:“那小鬼呢?”
那女子伸手往前指了指,沉浅顿时明了。这座城突然停了,大约是风痕又跟五毒质子对上了,从而使五毒质子没有余力再背着这城跑了。
渐渐粉尘散了些,沉浅这才看得清楚。她抓着的这女子便是那日里跟五毒质子一同出现,求着五毒质子不要再打了的那位半透明人。只是现在看来,她似乎更透明了一些,仿佛随时就要消失一般。
此女子一直都未曾有杀意,沉浅松了松手,见她咳的实在是厉害,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之前在日月山买的紫色半面纱递给她。
猛然“哐当”一声摔的沉浅差点要散架,似乎是五毒质子将他肩上的这座城扔了下来。沉浅定了定神问:“他在干什么?”
“救人......救你们......”那女子道。
“救我们?”沉浅心想,这一声不吭的救人方式实在是太过于惊悚。
忽一阵猛烈的“哐、哐、哐”的声音越来越近,模糊中两个人影打的不可开交。风痕的八紫花一道一道划过五毒质子的铠甲,电光闪闪,火花四溅。
那女子大惊失色挣扎着要起身被沉浅拉了回来,她上去只得是送人头,说不定还会让五毒质子分心。而那女子明显也知晓这一点,便不再强求。
这次不同于上次,五毒质子并未完全占据上风,风痕的八紫花虽对他形不成直接威胁,但那铠甲却是似乎没有上次坚固,已不再是刀枪不入,风痕每划过一道,五毒质子便面露痛色。
见被逼后退,五毒质子撑了撑气,一身铠甲瞬间爆开,一排排的尖端利器亮出来,根本无法靠近。只见风痕却是毫无惧色,这已经不是刀枪不入了,眼下五毒质子本身就是最利的武器,沉浅不得不替风痕捏了把汗。
只见风痕后退了半分,已成阵型的八紫花突然悉数收了回去,却是凭空甩出一道如同龙骨一般的黑色影子,那影子无实物,看上去并无多大力量,却是一道下去打的五毒质子一个踉跄。
见势,风痕随即再度出手,另一道影子袭来,却是跟刚才不同,那影子越拉越长,像是与五毒质子那身铠甲天生有粘力似的绕着缠了一圈,使他动弹不得。风痕在稍稍用力,突然那影子却是穿透了铠甲。
号称刀枪不入的铠甲彻底被穿透,五毒质子不可置信的低头,抬头再看了看风痕。
“郡主,他......到底是谁?”小丫问。
惊魂未定的那女子同样看向沉浅,仿佛都在好奇,风痕这两个字实在是...怎么说,不那么友好。沉浅想了想硬着头皮道:“他嘛,清虚的新任尊主。”
“龙虚却......”那女子道。
“什么.....什么却?”沉浅刚问,只见风痕顺手一拉,那铠甲四裂开来,终于从五毒质子身上脱落了下来。
穿着那铠甲的五毒质子如同一个怪物,而脱了铠甲露出真面目的五毒质子却只是一长相甚为好看的男子罢了。沉浅不免惊了惊,说他魁梧只是那铠甲撑的,甚至,五毒质子的本帽是一清瘦的少年而已。
见铠甲已破,那女子惊恐未定,再也顾不得思考自己跑上去能有什么用了,跌跌撞撞的往前冲去,却不料跑了两步一个不稳哐当一声瘫坐在地上。
眼瞅着风痕再欲出手,那女子惊魂未定的喊声撕心裂肺:“不要!”
五毒质子回头看了一眼,伤痛欲绝,似乎是想到自己已无生路,闭上了眼。
“小鬼!”沉浅不由得喊了一声,她想说,放他一条生路,至于原因,暂时还未想到。
只是她求情的话还没说出来,风痕却是一脚,将五毒质子踢向了那女子,倒像是成全。见状,那女子立马伸出双臂挡在五毒质子身前,不让风痕再上前。
只听她喃喃自语,不像话的解释道:“他没有害人,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这话......沉浅心想,你眼下求着的这位差点就被五毒质子要了命,你却说他从未伤害任何人,实在是信服度太低。
那女子再道:“上次......唯一,唯一一次,也只是想要保护我而已。只是因为那位姑娘......”指了指沉浅道:“只是因为那位姑娘对我出手,才让他失了控,他真的没有......”
“你说他在救我们?”沉浅往前走了走道:“为什么要将杨城推着往前?”
“必须得走!”那女子焦急道:“凌安的毒会涉及杨城,没有时间了,这里的人都会死,都会死的很惨!他背着一座城走,已然耗光了所有的内力......”看了看风痕道:“虽然......沧寻不是已失传的龙虚却的对手,但至少,不会败的这么容易!”
说罢,五毒质子低下了头,为他的失败懊恼,同时,也是为了没能完成将杨城移向别处而内疚。
风痕的脸色倒是深的可怕,盯着五毒质子,并未有任何善意的目光。突然,一枚八紫花出手,朝着这边甩了过来,五毒质子一把将那女子护在了身后。沉浅一惊,冲上去拉住风痕。再一转头,却是惊了。
那八紫花不是朝着五毒质子扔的,而是就在小丫的背后,趴着另外一个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还会动的尸体。
腐烂成一滩泥水,只有那仅剩的半只手能说明他曾经是个人,被风痕的八紫花从上而下穿透定在地上。小丫跌跌撞撞的往前爬了爬,面色苍白。
“还是来了......”那女子瘫在地上,已束手就擒。
......
身体腐烂的人在日月山沉浅也是见过,却并未像现在这般震撼。日月山的那个人只有半只脚腐烂,而眼前这个人,却是能让沉浅连着做好多天的噩梦。
风痕整个人僵在那里,沉浅拽着他的胳膊,她感觉的到,他在颤抖,抑制不住的颤抖。这是他长达五年之久的噩梦,他忘记了过去的所有,却唯独记得,记得这些腐烂之人。
试想,眼前到处是这种腐烂成一滩水却还在蹦跶的人,烧也烧不尽,一天比一天多,他们是你的同门,你的好友,你的战友,你会怎样?
沉浅抬眼看向风痕,他眼里的恐惧无一不在诉说着残忍。
“凌安?”沉浅沉着气问:“凌安没有这样的人,只有卢夫人。”他们前些天都从凌安而来,怎会不知道?
“凌安是鬼城......卢夫人......卢夫人将人吞噬成怨灵......而......这毒却是让那怨灵重新活了过来,从而再攻击人。屏障......凌安的屏障已经破了......那些东西都跑出来了!”那女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你......”沉浅指着那女子,只见她越发透明,要不是刚刚还在说话,几乎就要看不到人影。沉浅急道:“那屏障是你设的?”
那女子缓缓点了点头,五毒质子猛然回头,看到眼前人越来越淡,拍打着自己,用力的抓,仿佛是要将自己那双手生生捏碎。那女子却是冲着他笑了笑,终是流出了泪......
“你有没有办法?”沉浅问风痕。
五毒质子同样传来痛心的眼神,祈求,祈求能有人能挽回他心爱之人。风痕往前走了走,蹲下身,却是摇了摇头,道:“她以自身魂魄为代价设凌安与杨城之间的屏障,眼下,屏障破了,魂魄也散了。”顿了顿道:“被那些怨灵吞了。”
“沧寻......”最后的力气只喊了这么一声便散的干净,五毒质子无声的嘶吼着,眼眸血红,仿佛是要流下血泪。
痛心疾首,却是无法出声,连一句痛这类的话都无法表达。他生活的信仰没有了,是那么的空,什么都没剩下。
伸出左掌,朝向自己,五毒质子这样的人,独活,是最残忍的。
自碎灵识,与那女子散了的魂魄或许可以为伴,人生漫漫,再遇到也不是不可能。他闭着眼,朝着自己打下去,在最后关头却被风痕挡了回去。
五毒质子睁眼不解的看向风痕,风痕道:“她为这座城而死,你若是随她去了,杨城也要没了。”
五毒质子摇了摇头,看了被定在地上的一滩水一眼,似乎在说,他活着,杨城也没有希望了。
风痕再道:“杨城能不能活着不会取决于它是什么毒,而在于我们要怎么救它。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忌惮这种毒,但是,我愿意拼上一拼。而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五毒质子呆呆的,沉浅出声:“沧寻?”
他愣了一愣,将目光转向沉浅,或许在这之前,除了那女子之外再没有人喊过他这个名字了。沉浅想了想说:“我想,她是希望你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