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弯了弯嘴角。
“别骗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这孩子!娘骗你做什么。”
妇人一把将舟舟拉到船上来,一叠声吩咐船夫。
“快走快走。”
小舟划破湖面,像离弦的箭似的,朝着停在湖中心的一艘画舫划过去。
画舫上早就悬了用绳子编的吊梯下来。
妇人一路摧着舟舟爬上画舫。
到了甲板上,抬眼看了看,熟络地往一个方向走。
她死死拽着舟舟的手,像是拽着荣华富贵,又像是拽着一座金山银山。
这画舫上到处都是衣衫轻薄的美貌女子,多半都依偎在身着华服的男人怀里。
舟舟与这地方格格不入。
却还是好奇地打量着。
妇人之前虚伪的耐心已经用尽,胜利在望,也懒得伪装了。
呵斥她:“看什么呢?没见识的东西,还不快点走!”
他们推开一扇门,到了一间小小的,熏着香的朱红色房间。
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了。
妇人脸上掩不住的疯狂和喜意。
大着嗓门,春风得意。
“老爷,您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您快来验验货!”
轻纱后面坐了一个男人,朝舟舟脸上看了一眼。
没错,就是她。
那妇人有些得意地喋喋不休。
“我就说了,她就是个小傻子,好骗得很!老爷让我来做这件事,实在是太明智了。”
舟舟安安静静站在房中央。
那些话,那些人,她仿佛根本没看见,也根本不在意。
“我爹呢?不是快死了?”
妇人发出一串笑声。
“舟舟啊,你爹不在这里。不过,你爹快死了,这话可不是骗你的。”
“你命好,早早出去享福了。你可知道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爹要养着两个弟弟,每日早出晚归在码头上干活,累出一身的病。”
“现在虽然还没死,但早晚都要死的。”
“好歹生养你一场,你为你爹尽点孝心,也是应该的。”
她看向那轻纱后的男人。
“大老爷,之前说的价格可不行。”
“你们也都看到了,我这闺女,嫩得能掐出水来,随便卖给什么老爷大人的,都能大赚一笔。你们得加钱,得翻倍!”
妇人抬着一张利益熏心的脸,狮子大张口。
轻纱后端坐的男人低声吩咐了两句。
一个护卫喝道:“闭嘴。”
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子,丢给那妇人。
“卖身钱。把卖身契签了吧。”
这么多钱,来得也太容易了吧……
妇人眼珠子转了转,本想撒泼。
掂掂银子,又有些犹豫。这里毕竟不是禹县。
且,这两个护卫人高马大的,能按数拿到钱已经不错了。
她欢欢喜喜地接过卖身契。
回头对舟舟说:
“你可别说我不疼你。卖了你,你随便伺候哪个官老爷,过的日子都会比我们好得多。”
“你爹那没用的东西,一点出息没有。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一家人着想。”
她说得张扬得意,却是个不认识字。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纸都拿反了。
忽然间,纸张被人抽走。
卖身契。
这女人,是要把她卖掉。
舟舟:“你骗我。”
妇人瞪眼:“你知道什么?这怎么能叫骗?我不也是为了一大家子人能好好活下去。”
舟舟:“我亲爹,知道这件事么?”
妇人啐了一口。
“谁管他知道不知道,反正我离开禹县的时候,看到他偷偷抹眼泪呢。没用的废物!”
唉。舟舟叹了口气。
就跟当初她被后娘送到周家一样。
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也是瑟缩着,眼里含着不舍,却什么都没做。
陆遥舟是个亲缘寡薄的可怜小姑娘。
这样一来,爹娘的生恩养恩,也算是还了。
舟舟把卖身契丢回去。
从袖子里随随便便一掏,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来。
那明珠光芒极为温润,这房内的几个人都在船上随侍,是识货的。
就这么一颗明珠,就足够换一艘小一点的画舫了。
众人:“……”
妇人首先反应过来,一脸狰狞地过来抢。
“——你这孩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拿出来呢?”
舟舟伸出一根手指。
妇人被她一指头推开,砰的一声,撞到旁边桌子腿上。
撞出一脸的血,神色凶戾地很快爬起来。
“把东西给我!”
舟舟把夜明珠丢到纱幔里。
“签了她的身契,这珠子就归你了。”
什么?
妇人一愣,你敢卖掉我?反了天了你个小贱人!
“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我们家的珠子!”
她伸手去抢那夜明珠,却被站在纱幔前的护卫一拳挡下来。
坐在纱幔里的男人摸了摸那颗夜明珠,思量片刻,把珠子揣在怀里。
上面给的命令,这小丫头要卖出去,卖到边关去,越远越好。
事情要想做得干净利落,不留把柄。这妇人也不能留。
反正都要动手,怎么着都行,还白赚一颗夜明珠。
小姑娘站在房间中央。
干干净净的无害模样。
“若是没异议,就让她签身契吧。”
。
云和郡主坐在珍珠帘内,一柄细密羽扇,遮住她的面孔。
她一边用羽扇轻轻扇着风掩下心里的焦躁,一边朝旁边的画舫看过去。
那艘画舫灯火通明,丝竹声和女子的娇笑声不断从上面传过来。
云和郡主皱着眉。
事情应该办妥了吧?毕竟只是一桩小事。
时辰也差不多了。周让怎么还没来?
这种地方,待着真让人难受。
婢女悄无声息地,往茶杯里续了一次茶。
郡主心情不畅。
明明最讨厌琉璃海,在京城这么多年,从没来过。不知为何,突然间就兴起兴致,要过来游湖了。
还是夜里游湖,还不让声张。
他们所在的这艘船,外表看着极为普通。
只看这艘船,任谁也想不到,上京城身份最贵重的贵女云和郡主,居然就在这里。
旧地重游,勾起云和郡主有关上辈子的,极其不愉快的记忆。
正是心绪郁郁,忽然听到婢女一声惊叫。
“大胆!”她脸色霍地冷下来。
却见婢女颤巍巍指着窗外。
“郡主!那艘船!那艘船朝我们撞过来了!”
星月之下,那艘距离她们本就很近的画舫,像是一座失控的巨山一样,直直朝她们倾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