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来临,他们已经决定不回去了。又或者说,是辛少容不肯回去。
在辛少容的邀请下,他们来到了他在一日之间租赁下的住宅。辛公子别出心裁,连带着选下的临海别墅也独具他个人特色。他还放了话,声称方圆几里内,这处房子可谓是全岛最具有艺术气息的存在……
偌大的别墅内,周辙彧坐在餐厅的橱台上玩着调酒架子,根本不参与一旁姐妹三人组的激烈争论。
“你可真是有才,你以为就你卡里那几个钱,能在这样的地方住多久?等辛伯伯回过神,迟早给你停了!”陆延川恨恨,言下之意就是要劝辛少容和他们回家。
辛少容撇撇嘴,黯然的样子令人心疼,因为此刻是面对着最亲近的好友,所以他卸下了防备,露出了内心最透明的心事。
他说,“他倒是快点回过神来给我停掉啊,他难道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儿子?”
他已经快一年没见到自己的家人了。
因为父亲全年国外待着,他们家那些老臣时不时就要斗个你死我活。这还没完,为了让战争显得更加白热化一些,还要拉上他这么个被丢回老巢的小儿子加入战斗。这隔三差五来放话,说你爸爸在外面又给你添了一个弟弟什么的都是常态。那几个不安好心的老狐狸,分明就是想他发狂,再搅得辛氏集团一团大乱……
而他母亲呢?全国各地飞飞停停,寥寥无几的几个不痛不痒的电话就想把他打发了?钱,无尽的钱,他要钱来填平南封吗?简直侮辱他辛少容珍贵的感情。至于他大哥,那也是神龙不见摆尾,以前还会陪他一起打游戏,现在已经马不停蹄地另开一局,似乎要和父亲赌气似地拓宽版图。
所以,他很喜欢和周辙彧玩。哪怕周辙彧是单亲,但他有疼爱他的奶奶。他很喜欢周家,也愿意常年赖在周家不走。周家的氛围特别亲热,就是帮着做事的吴妈和吴伯都像是周辙彧的亲人。他们没有鲜明的等级差异,因为能够生活在一起的,都是一家人。
他也很喜欢陆延川的陆家。同样是大门大户,陆家就比他们家要有点人气。陆家是做玩具的家族产业,所以陆伯伯风趣幽默,喜爱艺术,根本也不像一个散发着铜臭的商人。他把女儿宠上天,从陆延川长到现在的每一个年岁,他都会亲密陪伴。所以辛少容很喜欢招惹陆延川,除去二人其他的情谊外,他更想借此机会去陆家撒泼,好蹭一蹭陆家的温暖。
这次他是真的憋不住了。堂堂一个除夕,他爸、他妈、他哥,统统不回家,哪能这么过分?他倒是好奇得很,要是他突然消失不见,这三个人,到底有没有人会慌张。
“少容,你可以和他们生气,但是也别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开玩笑。”苏霁月补上了一句,辛少容则笑着摆摆手。
“怕什么?有钱的都是大爷!谁能对我怎么样?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在这里进行海岛开发,到时候鸡生蛋蛋生鸡,哈哈,我就再也不用倚靠他们了……”
苏霁月和陆延川简直对辛少容无话可说。
“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苏霁月说这一句,突然就让辛少容愣了神,感动说不上,但心里一定是好受了许多。
“你都不知道,这次你突然不见,小川有多着急。”
“霁月!你不要乱说!”是的,小川她着急了。
“本来就是。”苏霁月反驳回去。
她苦口婆心,想再安慰安慰辛少容,奈何辛少容早已陷入沉思,看起来已经不想搭理她们了。
周辙彧走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在他兄弟脑袋上一拍,三申五令地就下来了,“今晚收拾好,明天和我们回去。”
这一拍,倒像是破了冰。
“彧彧,你怎么打人家脑袋……”
“闭嘴,不要这么叫我。”
“彧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就让人家抱抱嘛……”
“滚。”
看着眼前的好友,辛少容渐渐地没了点愁容。苏霁月看在眼中,突然就同情起他来。她知道离家出走只是个幌子,辛少容要的,不过是关注和在意罢了。所以他们三人来找他,对他来说,其实已经达了到目的,周辙彧给的一个台阶,其实正中他下怀。
等到了傍晚,他们的晚餐决定去海边解决。在这里,他们可以烧烤,可以烹饪海鲜,甚至是亲自下海去捞扇贝,也不是不可以。夕阳下的木屋小铺开了店,里面的浓郁奶茶使人惊艳,一口气的功夫,他们就抱了整瓶的大满贯,踩着海风追逐打闹地回到了沙滩边上。
在苏霁月和陆延川的“强迫”下,周辙彧和辛少容从商家那里慢悠悠地搬来了盛放食材的桌子以及烧烤要用的碳火。笨拙的四人在努力地尝试生火,半个小时后,他们的脸上都挂上了不一样的炭彩。
周辙彧是个蔫坏的,他拿着活章鱼追了苏霁月一路,结果被乌汁喷了半边的俊脸,苏霁月笑得滚进了沙子里。她幸灾乐祸地瞧着他,还是瞧着他……
另一边的辛少容和陆延川则是形势严峻,不过他们向来如此。陆延川似乎在和辛少容算着这次的总账。她把他推到海浪里,毫不留情地就往对方身上踹去,她插着腰,似乎在斥责着他离家出走后的种种后果……
辛少容突袭一般地拽了她的手腕,她顺势一跌,跌进了浪潮和辛少容的怀里。辛少容看着陆延川的眼神扑朔迷离,又或者说早已是暗藏情谊。
“到底是他们比较担心我一些,还是你?”辛少容问。
陆延川否认,“我没有。”
辛少容也不气馁,所幸扔下了一句话,“承认吧,你从小就喜欢我。”
“做你的美梦……”有人反应强烈,有人迎头而上。夜幕下,他们逐渐十指相扣。
一顿晚餐吃下来,周辙彧和辛少容再度被陆延川和苏霁月驱使去收拾烧烤残局。不过这两人似乎很情愿了,也不知道不约而同地满足了什么样的情绪。陆延川拉着苏霁月坐在木栏边上,她们偶尔去看那两个搬着烧烤架互相指点的高挑的少年,偶尔看看彼此,陆延川主动撞了撞苏霁月的肩。
“上次和清明对你说的,想明白了没?嗯?到底看不看得上我们阿彧?”
苏霁月低头笑,不答也不语,陆延川再次笑着向她逼近。
“我看你们的样子,这是和好了?”
苏霁月点点头。
“你跟他解释的?”
这个陆延川,真是字字珠玑!
苏霁月反去和她拿乔,“干嘛总是问我?”转而,她双眼从辛少容身上略过,“快说,你们刚才在海浪边上都干什么了?”
陆延川的脸上飞红,早已是默认的神态。苏霁月撑着脑袋看她,说实话,真是羡慕。能够得偿所愿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个概率已经不高了。
两个怀揣心事的少女在缤纷的夕阳下都退去了平时的闹腾欢闹,她们静默相对,眼神辗转,各自都有了考虑。那香槟色的海域,衔接着天,此情此景,倒像是让人浸泡在酒里,越发沉醉迷离。
陆延川再次开了口。
“也许你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肖许,希望有一天,你不要让阿彧难过”
可苏霁月却说,“小川,你不明白,我是,何德何能。”
周辙彧,可没亲口说喜欢她。
……
次日,苏霁月和陆延川被海风吹着醒来,而此时的厅外,竟然过于的安静。苏霁月接到了周辙彧给她发的信息,说是他们出去买早餐去了,而这一去,就让她们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感觉不对的二人遂出门去寻。
刚来到早餐铺的巷子处,她们便看见辛少容横着腿撑在一旁,那一派的嚣张跋扈从来不改,此时紧皱的俊眉显得他格外的生气。反观沉默站在一边的周辙彧,面色清冷,生人勿进,给人以危险的警告信息。
他们对面集结了一群开着机车的后生少年们,青涩的样貌让他们看起来比周辙彧他们小了一两岁,海岛上特有的拖鞋被他们踩得吊儿郎当,他们张扬着神情,挑衅的凌厉剑气直指辛少容和周辙彧。
“你们耳朵聋了是吗?拿钱来,不然……”为首的是一个剪着标准锅盖刘海的少年,他身形高挑清瘦,牛仔裤因为他的瘦弱而空了半边出来。他一边放下狠话,一边把地上的易拉罐捡起,狠狠一敲,碾碎在了机车的轮胎底下。
光天化日,公然抢劫???
苏霁月心里担忧,生怕对方怀有利器。这些看起来可能书都没念几年的弟弟们,这是学的什么流氓做派,真是无奈又滑稽。
“周……”苏霁月本能地想上前,却被周辙彧摇头示意。陆延川拽着苏霁月的胳膊,不让苏霁月冲动上前。继而,她朝着辛少容喊道,“你要是连这几个小屁孩都教训不了,就等着回去丢人吧!”
辛少容莞尔笑笑,他向陆延川摆摆手,一手撑在自己好友周辙彧的肩上,“阿彧,三分钟够不够?”
“一分钟。”周辙彧说。
这真是,拔毛拔到老虎头上来了。要知道,像周辙彧和辛少容这一拨的人物,那可是南封几所高校里封顶的魔头。这两三年来,他们做的坏事还少吗?校外械斗、酒场赌牌、球桌搅局……他们的名声,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但这样的他们又不屑和这些小流氓混为一谈,至少他们不会抢掠与盗窃。玩归玩,但他们的教养让他们独善其身,从不会沾染这些恶习。在他们那里,只有立场对错,没有所谓的好坏分界。如今两相对决,对他们来说,还真是,可笑又新奇。
陆延川捂上了苏霁月的眼睛,顺便,也把自己的眼睛捂上。辛少容明显已经按捺不住,正要施展拳脚之际,一声锐利的响声就已经先他一步地夺来。转眼一看,一名在机车上撑着小脸自信昂扬的少年已经被周辙彧长腿踹翻在地……
不愧是阿彧。
辛少容也顾不上那么多,轻而易举地加入了人群中。一分钟,还真是一分钟,甚至比一分钟还要少。苏霁月和陆延川转眼一看,那些小流氓们已纷纷挂彩倒地,好几辆机车盖都冒着黑烟,那些从他们身上翻出来的刀具被零落地掉在一旁,看起来,像是玩具。
而周辙彧和辛少容此时毫发无伤地站在一旁,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人,似笑非笑,仿佛在观看新奇的小白鼠。
辛少容踩着那为首人的胳膊,恨恨地朝他脑袋一推,“就你们这技术?还抢劫?怎么不是别人抢你们?”
为首叫做陈顶的少年丝毫不服,他仰着脸,朝着周辙彧和辛少容吼叫起来,“你们别走!过了今晚,我让你们横着出这个岛!”
“拉倒吧,谁有时间和你们浪费?”
“告诉我你们是谁!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陈顶嚣张的气焰让辛少容更加气恼,他毫不留情地补上一脚,“不服是吧?老子南高辛少容,有本事你来让我好看?”
陈顶挣扎着,却依旧不抵辛少容的力气。周辙彧顿感无趣,他向辛少容漫不经心抛来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可以走了。辛少容悻悻放开那人,和周辙彧一起走到了陆延川和苏霁月的身边去。人群做鸟兽散,只剩下四人相对,辛少容早早地被陆延川拖在了前面,而周辙彧和苏霁月落在了后面。
苏霁月可没陆延川对他们这么放心,经过了这惊险的一幕,苏霁月想到的是先去查看周辙彧有没有伤,何曾几时,者变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
“你刚才有没有被伤到?”苏霁月说。
一直面无表情的周辙彧忽而就一笑,但他没让苏霁月看见。他指着自己的小腹缓缓道,“疼……血……”
苏霁月“!”
苏霁月忙不迭地皱紧了眉头,手上不自主地就要查看,“哪里,哪里,快让我看……”想来,这应该是心疼的感觉。
突然,周辙彧扣住了她即将靠近的手,然后半压在了自己的腹肌上。虽然隔着T恤,但掌心触觉还是能显得线条分明,就像车祸那个晚上她为他换手术服时亲眼所见一般。
他笑着说,“你真要看?”苏霁月立刻反应过来了,这个人是装的!
“你不要脸!”
周辙彧俊脸带笑,甩手就跑。没有人知道,这份愉悦的幼稚,只对苏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