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阳伤的很重,好在高萧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仅克服了自己的心障,并且成功入了玄关,这样在来年的外门大比中单阳的把握就高了很多。
可能是许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回到北海剑宗后单阳变得嗜睡很多,再加上北海的晚冬真的很冷,每天早上捂在被子里都不想起来。
这天等单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快是正午了,高萧起的还是那么的早,杀死血梦对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单阳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状态,发生在最深处的变化往往很难通过表象去发现。
何家妮最近也起的和高萧一样早了,她觉得在那场战斗里自己的作用太小了,更像是一个累赘。再加上高萧已经比自己先入玄关,所以小妮子开始有些慌了。
但单阳觉得她已经做的很好了,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候帮高萧挡住了关键的一拳,如果没有何家妮,后面的事也不会那么顺利。
今天的阳光很好,何家妮坐在门口闭目吐息,因为单阳没教过她任何剑招,所以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出于对单阳毫无保留的信任,她也没强求师兄教她任何东西。
单阳披着外衣就这样静静的立在她身边,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导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才睡醒头发也没打理,看起来乱糟糟的。
可能是察觉到单阳起来了,何家妮睁开了眼睛,她瞧见单阳萎靡的样子有些心疼,去屋子里把藤椅搬出来让单阳躺下。
何家妮取出梳子帮单阳打理头发,平时这个梳子都是单阳用来给何家妮梳头的,所以他有些不习惯,干脆闭上了眼睛问道:“小高呢?”
单阳的一撮头发翘的太高了些,何家妮在沾了些水抹在他的头上答道:“去顾危峰找温哥哥了。”
单阳睁开了眼睛,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怎么没去?”
何家妮说道:“他可能要在顾危峰待很久,我怕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照顾。”
单阳无奈心想这点小伤哪儿需要什么人照顾,但他也没有说出来。
单阳的嘴角轻轻的翘了翘,如果自己不需要报仇,每天只是过着这样的日子不也很好么。
但没有如果,有些人是必须要死的。
何家妮理好了头发,向往常一样搬了个小凳子在单阳身边坐下,像往常一样看着远处发呆,像往常一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家妮突然开口问道:“师兄,那个人真的是坏人么?”
单阳沉默了很久,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本质上和血梦是同样的人,他们都是为了给自己的老师报仇,在报仇的路上同样也有人想杀他,他现在做的事也正是想办法把那些人给杀了。
唯一的不同是血梦是邪道,单阳是正道。
真是讽刺,单阳心想。
何家妮也想到两人是如此的相似,她安慰的说道:“师兄一定不是坏人。”
单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何家妮咬了咬嘴唇坚定的说道:“因为师兄本来就是好人。”
单阳怔了怔,然后再次笑了,这对自己来说是个无解的问题,但好在有个人一定能回答。
单阳问道:“还记得贝老头么?”
何家妮笑着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光是想到那个老人亲和的笑容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对方曾说自己随时都可以找他玩,只是何家妮想和师兄一起去,可惜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
单阳接着说道:“那我们吃完饭就去文堂找他吧。”
何家妮笑得更开心了,她觉得自己该早些去做饭,不能让老人家等的急了。
但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傻糊涂了,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天会来找他,又怎么会等自己。
于是何家妮转头对单阳问道:“师兄是不是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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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高萧第一来顾危峰,峰主阁就在峰顶,并不难找,就是石阶有些难爬。
高萧大概有些理解为什么每次温承平来找单阳的时候总是骂骂咧咧的,每次都得这么来回跑一趟,换作是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整个北海剑宗都知道温承平在顾危峰峰主阁门前搭了个棚子,然后封剑半年。
至于这两者有些么关系,流传最广的说法是某个冬日里温承平一脚踹坏了门闩,导致司卢化受了寒,司卢化一气之下收了徒弟的道剑当作门闩,这就是温承平封剑的原因,温承平自然不依,所以在门口搭了个棚子。
对于这个传言温承平将信将疑,一方面他觉得这种说法过于扯淡了一些,另一方面那位师兄在扯淡这方面好像又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温承平终于走到了门前,饶是如此坚毅的他一路爬上来都觉得有些累,他很轻松的就找到了传说中的那个棚子,虽说是搭的有些简陋,但里面布置甚至能算的上豪华,塞满了各种皮草不说,中间还布置了一个烤炉,毕竟是宗门的亲传弟子,顾危峰如何都不能让他真的冻着。
即使是哪天他想不开了要搬到茅厕里去住,全峰上下有大小内需也只得憋着。
温承平看着棚子皱了皱眉头,棚子当然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棚子里面没人,正当他在想是继续等还是离开的时,发现附近居然还有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老人,一个很普通的老人,普通到高萧进来这么久都没注意到他,他摆了一个茶桌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喝茶,茶也是最普通的粗茶。
能普通到这种程度的老人当然是司卢化,今天家里那个小子难得出去了,自己终于可以出来晒晒太阳。
高萧没有把眼前的这个老人和峰主联系在一起,单纯的认为对方可能是顾危峰的哪个前辈,他向老人行了一个后辈礼。
司卢化有些惊讶对方居然发现了他,他觉得这个孩子有意思,于是问道:“你从哪儿来,到这儿做什么?”
高萧答道:“我是尚德峰的弟子,从凌仇峰来,来找温师兄。”
不知为何,高萧觉得自己刚说完,身体周围的空气仿佛凝重了一些。
司卢化又问道:“单阳是你什么人?”
高萧答道:“是我师兄。”
司卢化听完叹了口气,在高萧身前倒了半杯粗茶说道:“可怜的孩子,你不该今天来的。”
高萧并没有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想拿那杯茶,但突然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上都好像压着一块巨石,巨大的压力迫使他的双手撑在地面上,他本身就跪坐在老人身前,此时的姿势仿佛像是在叩首一般。
高萧汗如泉涌,他不知道对方为何对自己出手,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反击,高萧用尽全身的力气拔出腰间的道剑。
渔歌九式,清歌入顶穹。
但剑势才起到一半,高萧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加数倍,巨大的压力强行把他的剑压了下去,现在他连抬起胳膊都很困难。
连剑招的起势都没法成功的施展,更别提后面的剑招。
已经无力回天了么?
不,高萧还有属于自己的剑式,哪怕只有一剑。
东升!
因为恐怖的压力,高萧浑身的骨头噼啪作响。
而面对高萧竭尽全力释放出的光明,老人只说了四个字。
“腐萤之光。”
突然增大的压力把高萧像拍苍蝇一样拍在了地上,他现在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你能想象把一座山压成一个小石块,由这些小石块再组成一座山压在你身上的痛苦么?
这就是高萧现在的感觉。
在这个老人面前,高萧像虫子一样不堪,对方甚至没有出手,仅用释放的灵压便让自己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高萧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他觉得自己胸腔都快被压扁,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就在高萧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一只手扶起自己胳膊,然后自己身上的压力瞬间便消失了。
而扶起自己的人正是温承平,他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高萧已经没有余力回话,死里逃生的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要不是前些天破镜,恐怕这时候早就死了。
司卢化咧着嘴,对自己徒弟笑着打着哈哈说道:“我只想看看你朋友剑道深浅。”
温承平当然不会相信,司卢化没法明着杀单阳,但杀死他身边的一个朋友敲打敲打他一下还是可以的,至于尚德院,别说只是杀死一个外门弟子,就算他把陈老头的弟子都杀了对方又能怎么样呢,毕竟他连堂主都敢杀。
高萧看着正笑的灿烂老人,仿佛刚刚那寒冷的令人绝望的杀意并不是他释放出的。
温承平自然也不会相信司卢化的鬼话,他举起了桌上的半杯粗茶,泼在了对方脸上,然后扶起高萧起身离开。
司卢化把脸上的残渣抹下,对着高萧的背影说道:“年轻人,你的剑道太独,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高萧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并不妨碍他嘲讽的笑道:“原来顾危峰的峰主,也有看不懂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