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九章 锁清秋(1 / 1)宁韵遥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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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赶到军营,确是比云城中还要安静。若非路过军医的营帐,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沐宁怕是要以为,陶邕将自己带到的是云城驻军的营中。想来明哲治军也是极严的。

守夜的士兵见到他们,先是一愣,却二话不说地将他们带到了主将的帐子里。

“都督,这神医……”守将顿了顿,终还是问道:“这神医怎的是个女子?”

陶邕瞪了他一眼。

“都督莫怪,只是营中数多良医都说无药可治,这么年轻的一小姑娘,她能行吗?”守将看着夜色中沐宁的身影,不禁叹道。

陶邕皱了眉:“先前我也不信,可保住君上性命的神丹,确实是沐神医给的,却是不能不信了。”

沐宁进了帷帐,帐中只有一值夜的军医,和两个护卫,见她进来,却是面面相觑。只听账外陶邕清咳了一声,帐内三人很有默契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又一同退出了帐内。

沐宁摘下帏帽,从云被中掏出明哲的手腕,搭了上去,顷刻瞬间变了脸色。复又去看他的瞳孔,已见混沌。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如陶邕所说,命是保住了,可这毒……

这毒她认得,叫“锁清秋”,是凤族皇室最得意的一种毒药,因解此毒的一味药,也是种致命毒药,寻常医者,往往因为用药不慎,先断送了病患的姓名。

沐宁带上帏帽,沉着脚步走出了营帐。

见她出来,门外的五个人一齐围了上来,却只有陶邕开口问道:“如何?”

沐宁并未立即答他,反而问道:“此次凤族的主将,是皇室中人?”

陶邕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是凤帝独子。”

沐宁冷哼了一声,又问:“他可曾与君上见过面?”

陶邕怔怔地点了点头。

沐宁沉默……

“姑娘的意思是……”陶邕大惊:“可恶!一军主帅,却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神医可有解毒之法?”值夜的军医问道。

“有。”

单一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带了一丝喜色。

“却还需要些时间。”沐宁补充道:“此毒到末期恐会波及到近身之人,劳烦陶将军在附近支个能烹药的帷帐,并将此地方圆十里隔离开。”

五人愣住,连军医都不曾知晓,此毒却能传染,不由地浑身冒了冷汗。

“姑娘还需要什么?”陶邕问道。

沐宁沉思,却还是开了口:“不知将军能否找到一位,愿意留在帐中的军士,帮我挪动君上?”

一个守将顿时踉跄了两步,若是陶将军一个随便,这苦差事怕是要落到他们身上了。

“末将愿意留下。”一个声音,从边上响起,确实方才在帐中的一位。

“这位倒是爽快。”沐宁浅笑道。

那人向陶邕和沐宁分别行了一礼:“末将的命是君上救的,此生若能报君上大恩,末将死而无憾。”

“你叫什么名字?”陶邕问道。

那人跪了下去:“末将顾毅,望将军首肯。”

“好!”陶邕大声道:“忠勇之士,君上醒后必有重赏!”

事情交代完毕,沐宁只让顾毅回到临时支的营中歇息。起初他是不肯的,只是她同他说,明日起,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有的他累的时候,他便悻悻地回去了。

沐宁只身坐在明哲身旁,军中享高位之人,多在云城营中见过她,知道她同明哲的关系,倒是没多疑心。

她在掌中化出了一道白色的火焰,正正拍向明哲闭着的眼眸前。她闭了眼,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他这几天的经历,瞧了一圈,却没瞧出些什么端倪。明哲同她那所谓的哥哥见面时,相隔甚远,绝不会有机会当面下毒。

沐宁不禁背后一凉,自他上次从西境回来,她便同他说,下次随军之人,定要是他信任之人。难道……那叛徒,竟连明哲这种多疑之人都能瞒得住吗?若真是如此,那么都俞城之计便成了笑话,他们被戏弄了一圈!

“高手……”沐宁一双蓝色的眸子,此刻已透了几分凌厉。

拿出药箱中的银针为他锁住灵脉,减缓毒素的移动,虽说军医定也干过这事儿,可沐宁担心他们轻视了“锁清秋”这毒,只封了几处灵脉而已。

事实验证了她的想法,她忙活完时,已是寅时了。正欲走到桌边稍微休息一下,迷迷糊糊中,却有一股力量拉住了她。

“柔安……”一阵极轻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若非她耳朵好使,怕是还听不见呢。

沐宁看向那只握着他的手,试着挣开,却没想到,封了他一半灵脉,却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柔安……”又是一声。

沐宁却是不忍再挣开他了,顺势在床边坐下,很自觉地将手往他身边靠了一靠,轻声道:“孟言,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辰时,账外有人高声唤她:“沐神医。”

沐宁睁了眼,下意识地去抽自己的手,却是一动都不能动。复又匆匆地化出了一副面具,戴在了脸上,用了十成的灵力盖去了瞳孔的蓝色。

顾毅端着一碗药进了来,眼睛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沐宁被硬拉着的手腕上。他有些迟疑,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沐神医,你昨晚吩咐我熬的汤药。”顾毅道。

沐宁伸手敲开了明哲的手,去端那碗药:“帮我将他扶起来。”

顾毅照做,沐宁一小勺一小勺地将药喂进明哲嘴里,却让顾毅一直摁着他身上的某个穴位。

“往日君上喝药,至少要吐一半,神医可真有办法。”顾毅道。

“叫我沐宁吧。”

“小人不敢。”顾毅惶恐道。

沐宁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小人身份低微,不敢直呼姑娘名讳。”顾毅见上位之人,都不禁对她毕恭毕敬,便不敢懈怠。

“人本无贵贱之分,我同你都是一样的。”沐宁道。

顾毅愣住,良久,他道:“姑娘同小人遇见过的人,有些不一样。”

沐宁笑出了声,放下了空碗:“怎的近日人人都同我这样讲,我竟没发现我原是个怪人。”

顾毅连忙摇头:“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沐宁不做过多解释,对他道:“按照昨日的药方再熬一副,约莫黄昏时刻,君上便能醒了。”

顾毅大喜:“君上这毒,这么快便解了?”

沐宁苦笑:“哪儿那么容易,只是能清醒一两个时辰,方便他将症状说给我听罢了。”

顾毅连忙端了碗道:“能醒便是好事,姑娘好生厉害!”言罢,急匆匆地出了门,去煎第二副药去了。

明哲如沐宁所料,近黄昏的时候醒了过来,看到床边坐着的人,却是怒气十足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沐宁无甚反应,倒是顾毅,委实被下了一跳,直直地跪了下去。

“去把碗洗了。”沐宁对顾毅道。

顾毅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一溜烟地溜走了。

沐宁拔掉了明哲身上的一根银针,让他的声音听着大一些。

“谁叫你来的?”明哲用着微小到可怜的声音咆哮道。

沐宁呵呵一笑:“你不想看到我?”

“我狐族大帐,岂容外人踏足。”说罢,便猛地咳了两声。

沐宁微笑着将一方帕子塞到他手里。

“你!”明哲面目狰狞地指着她:“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沐宁笑得更灿烂了:“你不用拿言语激我,堂堂狐族储君,堂溪宇的三言两语,便轻松将你唬住,我真是替你害臊。”

明哲顿时没了气焰,瞬间红了眼。

沐宁饶有兴趣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道:“堂溪宇给你送信,同你说,锁清秋之毒,只能用鸟族的精血吸净。”

明哲又猛地咳了起来,这回,却用手里的手帕挡了一档。

“他又同你说,你要活命,便只能用我的命来换,你和我,只能活一个。”沐宁像是聊着家常便饭一般同他言道。

明哲的脸,如死灰一般难看。

“好蠢。”沐宁诚挚地讽刺道:“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明哲咬着牙,闭了眼。

“既然君上不像见到草民,草民滚便是了。”沐宁笑着站起了身。

“柔安……咳咳”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我……”

沐宁有模有样地对他行了个万福礼:“君上不必送了。”

言罢,竟真的大跨步走了出去。

明哲硬提了口气,连蹭带爬地起了身。

只听扑通一声,顾毅吓得闯进了帐子里,却见明哲跌倒在地上,他便连忙去扶:“君上放心,沐神医只是去吩咐药材了,哪能真的一走了之啊。”

明哲一愣,过了一瞬,想着方才那张清秀的脸上戏谑的笑容,惨白的脸上竟还透了一丝红出来。

“神医就是神医,君上的气色好多了。”顾毅边将明哲扶回床上边道。

明哲狠狠地挖了他一眼,想了一瞬,竟笑了出来,且越想越好笑,最后竟笑出了声来。

顾毅不禁打了个寒颤,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自他成了君上亲随,还从未见他笑过,嗯……还是不笑的好。

“你先下去吧。”

顾毅如闻大赦,健步如飞地快走了出去。

明哲将手中的方帕放在眼前,平常女儿家的帕子都是绣些花花草草,她倒好,绣了整本医经上去,倒是不嫌费时。明哲满眼笑意,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折了起来,放进了怀里。

沐宁去而复返,却是在一炷香之后。陶邕那厮听说他家主子醒了,竟是隔着几里地也要向她打探着消息,沐宁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

回到帐中,却看到明哲竟举着军报在看,沐宁一把夺了过来,将一碗闻着都很苦的药,没好气儿地塞到了他手里。

明哲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仰头便将那碗黑乎乎的苦水喝了个精光。沐宁才又将军报塞回他手中。

“恕我直言,你只有最多两个时辰清醒的时间。”沐宁慢条斯理地道。

明哲放下了折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做什么?”沐宁被他瞧得很不舒服,不禁动了动脖子。

“你不是说,我只有两个时辰清醒的时候吗?”明哲柔声道。

沐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过了半晌,却伸手道:“把我先前给你的白色药丸还我。”

明哲乖乖地掏了出来,放在了她伸过来的掌心里。

沐宁看着那药丸,坏笑道:“你不问我用来做什么吗?”

明哲眨着眼睛,极配合地问道:“做什么?”

沐宁白了他一眼,站起了身:“寻个机会毒死你。”

明哲瞧着她又离开的背影,却又些恍惚,半晌,扯了个笑容出来,却极其苦涩,他喃喃自语道:“我早就中了你的毒,现已无药可救。”

夜间,顾毅带来了一份紧急军报,说在西郊林里寻到敌军踪迹。想是陶邕不知道明哲已昏迷过去,特地前来问个计策。

沐宁将一颗白色药丸放到顾毅手中,吩咐道:“磨成粉。”

顾毅从柜中取出药杵,正要开工,沐宁突然又回头,郑重地道:“小心些,别自己吸了进去!”

“是。”

沐宁独自前往先前同陶邕扯嗓子的地方,那货果然在哪里等他。见她来,连忙大喊:“沐姑娘,君上有何吩咐?”

沐宁深深望着他,却没有回复,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像根木棍一般站着。

良久,她用传音术道:“君上又昏了过去。”

“啊?”陶邕大骇,沐宁不用看便知道,他此刻定是一脸愁容。

沐宁嘴角微微翘起,又道:“将军且撑到明日,明早,君上的毒便解了。”

子午,一支支队伍,如草丛中的蚁群,来回穿梭,营中已空了一半。

沐宁坐在帐外的火堆旁,面色沉重地瞧着昏黄的火堆。不久,却下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

“沐姑娘,这雪怕是要下大了,您先回帐吧。”顾毅上前劝道。

沐宁隔着面具的脸,却也如这漫天的飞雪一般白,她望向上空,喃喃道:“下雪了。”复又浅笑:“大雪天,最适合杀人了。”

“姑娘放心,陶将军神勇,凤贼定无可能闯入我军大营。”顾毅道。

沐宁阂眼,任雪花尽情地落在她脸上,却没有一片被融化。她低了头,对顾毅道:“今晚就劳烦顾少尉守住这帐子。”

“是。”

差两个时辰,天便要亮时,一直坐在明哲床边的沐宁,忽然掏出了一个小瓶,凝视良久,却将瓶中的粉末,尽数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随即,她运转周身灵脉,令药效加速。做罢,掏出了一把小匕首,向自己的手臂上割去。暗红的血液从白净的手臂上留下,一滴不漏地流进了她先前准备的碗里。

她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伤口,冷笑一声,道:“不愧是他养大的,算得真狠。”从药箱中掏出了纱布,单手粗糙地缠裹着伤口,她恨恨地道:“既如此,我便会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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