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兰娘愣神的当口,刘贞娘毅然决然地带着绵绵踏入了许家,还不忘招呼落后一步的刀子:“阿郎,咱们回家。”
“嗯,回家。”刀子应了一声,将马儿拴在前院,跟着进了门。
门边守着的兰娘总算反应过来,追在后头,喋喋不休地喊:“祖母不让这个不明不白的小野种进门,你竟然忤逆祖母的话,小心祖母等会儿重罚你,将你逐出家门,你给我站住,站住!”
刀子一把将准备冲上来拉扯绵绵的兰娘挡在身后,掩护刘贞娘带着绵绵往许何氏那屋去。
这茅屋并不宽敞,就巴掌大的地方,门口吵闹的动静颇大,屋子里头的人岂会不知?门口的争执,许何氏早已听得一清二楚,可她偏偏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兰娘在门口闹腾,纵着她为难自己的大伯娘。
而那兰娘有在门口堂而皇之拦人的举动,怕是与这许何氏脱不了干系,多半是受了她祖母的指使,方才她口口声声说的就是这档子事,声称自己是得了祖母的示意,这才在门口等候阻拦,言之凿凿,所言应当不虚。
绵绵心中渐渐清明,从进了村起,遇见那眼睛长在头顶,趾高气昂的王三妹,还有方才的那个不尊长辈,出言无状的兰娘,她忽然有些好奇能养成并支使驾驭这些泼皮无赖的许何氏究竟是何许人也。
当刘贞娘带着绵绵来到堂屋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已然等在那儿,好整以暇,严阵以待。
“跪下!”老妇人一开口便是申斥,对着刘贞娘怒目而视。
不发问,不听话,就这般独断专行地给自己的大儿媳妇定罪,这就是许何氏,许家如今当家做主的人。
绵绵瞧着这个鸡皮鹤发,双目浑浊,眼中却直冒精光的老妇人,心中没由来便涌起嫌恶,她不喜欢这个满脸算计的老太太,看一眼就不喜欢,让人半点生不出亲近之心。
这个屋子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茅屋,寒酸贫穷,一看便不是个富庶之家,一路走来,家中一应家具摆设都寒酸得紧。
看那王三妹和兰娘一身荆钗布裙,料想素日里手头也并不宽裕,就是方才兰娘所食的零嘴仔细瞧来,也是那干瘪怪异的,不是肥厚汁多的,瞧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料来也不是常吃。
家中景况不佳,家人生活拮据,可即便如此,这许何氏却头戴银钗,手戴银镯,身着锦缎衣裙,光彩华丽。
如今见到大儿媳,许何氏二话不说便让刘贞娘跪下,当着小辈的面,半点情面不讲。
刘贞娘逆来顺受惯了,正想遵照婆母的话做,却被绵绵一把拉住。
绵绵素来是个仗义执言的性子,当即便直愣愣地问:“为何要跪?”
“这是我许家的事,外人无权置喙。”许何氏看都没看绵绵,只是冷然淡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绵绵不要开口,认为她没有资格,也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
绵绵对此,倒是无所谓,她压根儿没想得到答案,只为说句公道话,可刘贞娘听不过耳,当即申明道:“娘,这不是什么外人,这是我的囡囡,这是我和风哥的女儿,她回来了。这么些年,囡囡终于回来了,儿媳带她来拜见婆母。”
许何氏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仿若一尊无知无觉的雕像。
刘贞娘见状,忍不住拿回主动权,拉过绵绵说:“囡囡,快来见过祖母。”
绵绵不想叫,而许何氏也不想听,她当即便喝道:“闭嘴!”
刘贞娘常年生活在这个任人欺凌的家中,积威约之渐也,此时被这声厉喝吓得瑟缩了一下。
“说话就说话,何必如此大声?”绵绵不客气地说,“屋子就这么点大,你说轻些也能听见,干嘛费这么大力气?”
这话既是在讥讽许何氏无理声高,又是在暗指屋舍狭小。
许何氏生平最要面子,最忌讳的就是被谈论家贫屋小,最听不得的就是忤逆的话,而绵绵恰恰踩在了她的自尊心上。
嫁到许家这些年,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嫁入门的那一天起便将许老爷子治得服服帖帖,生下两个儿子后,在家中更是呼风唤雨,地位骤升,等到许老爷子驾鹤西去时,两个儿子都已娶妻,而她已是耳顺之年,成日里摆婆婆的谱,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
可如今,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黄毛丫头,跑来她家,当着她的面对她出言不逊、指手画脚。
在许家得意了数十年的许何氏怎能容忍一个丫头如此放肆,这无疑于骑在她头上拉屎撒尿,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何氏中气十足地叱骂道:“竖子无礼!这是许家,老身如何说话,还用向你讨教不成?”
随即赶来的兰娘,说的话更难听:“就是,你算哪根葱?凭什么在许家对祖母说三道四?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不成?”
这祖孙俩如出一辙的说话方式,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濡目染之下,两人说话做事,一般做派,令人生厌。
可有性急的,便有性子慢的,刘贞娘与绵绵就是那和缓的,凡事只过耳,万事不过心。
“不过是考虑到你是个老人家,气大伤身。”绵绵撇了撇嘴,叹了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嘿——”兰娘愣了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开始撒泼,“你居然敢骂祖母,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
兰娘本想逞凶,奈何她如今势单力孤,而绵绵身边站着刀子,兰娘根本没优势,最终也没得逞,反被推了个趔趄。
她也不是个肯善罢甘休的,当即便席地而坐,赖在地上哭天抢地,哭喊道:“没天理了!一个外姓人跑到我家里来撒野,当着我的面骂我,真是没王法了啊!今日你不给我个交代,休想踏出这个门——”
“闭嘴!”一声厉喝声响起,截断了兰娘无休止的谩骂,让她未出口的话噎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