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族为抢金丹,攻打瑶族。那时的妖族也就是现在的瑶族,本想参战,但师父亲自前往妖族谈判,后带妖族公主与幽梦阁主见面。在幽梦阁主的劝说下,放弃参战。大战那日,瞳族虽胜,可幽梦阁主也战死沙场。”
江晋和白尘都握紧茶杯,那日的情景恍若昨日之事,痛彻心扉。
“卷轴上也只是记载了其一。”江晋晃了身形,方才掩饰过了伤心,“幽梦阁主以合作为前提,向妖族公主提出,无论是对瞳族还是雪族,妖族都不发起进攻,绝不参战。”
“这是为何?”
“那时的妖族,正当老族长重病在床,公主掌事,族内动荡。幽梦阁主知道,妖族一旦参战,公主必然分身乏力。她便建议公主若在大战之时稳定族内,大战之后,出面调解两方,施恩两族百姓,便可使天下人重新认识妖族。还送了公主一个字——瑶。”江晋几乎红了眼。
苍毋听到此,才真正认识了这位战死沙场的女阁主。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心怀天下。
白尘又拿出一坛三怀酿,满上三杯,“敬幽梦阁主。”
三人一饮而尽。
苍毋问了更多关于幽梦的事,酒也越喝越多。
三人都有些微醺,苍毋把着酒杯,突然问了江晋一句,“那你可知我师父究竟是如何重伤的吗?”
咚!江晋的酒杯从手里滑落桌上,半杯酒打湿了衣裳,掩在衣袖下的手止不住的抖着。
“他们都不告诉我,觉得我执拗,放不下我师父的死。可那是我师父啊!”苍毋咕咚咕咚又饮了一杯,“我知道,就算他不重伤,他的时间也到了。师父说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又何尝不明白、他这是不许我去报仇……”
江晋试探的问他,“如果你知道了,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师父不许阿毋做的事情,阿毋从来都不会做。可是没人相信我,也从来都不肯告诉我实情。”苦笑着,苍毋有些委屈,委屈自师父走后没人肯信他、告诉他当年事。
江晋为他倒了一杯浓茶,看着他喝下,等了些许,“苍毋?那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好不好?”
“当真?!”苍毋立刻酒醒了七分。
“当真。”江晋顿了顿,“那个人,叫江晋。”
“江晋?”苍毋左右思索这个名字。
“对,他叫江晋。也就是、我。”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苍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盯着眼前人。
白尘警觉的望着苍毋,生怕真的会动手杀了江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所有的杯子被扫到地上,全部打碎。
“苍毋!你冷静些!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年之事是什么样又如何?是他!杀了我师父!白尘,是他杀了、教我养我的师父!”忍了十几年的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着苍毋瘫坐在席上,哭着喊着师父。
江晋实在不忍心,跪在他面前,“如果、如果你愿意听,我希望将当年的事情讲给你听。”
苍毋缓缓抬起头望着江晋,拂去泪水,重新坐好,“我听。”
“这件事还要从大战那日讲起。”
十九年前,百年大战。
幽梦虽然做了万全准备,但战事惨烈,对于两族的百姓而言,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妖族诺琪公主稳定族内后,立刻就开始着手照顾两族百姓。一时间百姓对于这位妖族公主一片赞扬,妖族的声誉也日渐提高。
雪族族长发出最后一战战书,内容为:苍山阁派人与他一战,如若苍山阁赢,雪族退兵,且不在纠缠。若雪族赢,交出金丹。并对着天下人,为当年抛弃雪族人道歉。
幽梦知道这一战必须赢,也必须由她出战。原本苍穹说什么都不同意,幽梦不得已让紫夕在大战前夜给苍穹下了一日散。
幽梦早已是尊者,有金丹加持,战力自然比尊者还要高。谁曾想,雪族竟然将水属性炼化成不属于五属性的冰元素,战场虽在两族交界处,但对于雪族族长来说占尽了天时地利。
两人之战,顷刻间引得天气骤变,大地动摇,方圆几十里犹如人间炼狱。
江晋说,那时他只在路上,还未到战场,却依然听得到那段话。
那是幽梦用灵气散到天下的话,“我,苍幽梦,此生此刻,以苍山阁阁主、瞳族大祭司之名,替瞳族先人为往事,对雪族说一声、对不起。”幽梦作揖,“往事虽过,伤痕由在,已无法挽回。”
幽梦说罢,落下。并不顾头上的漩涡,面对着雪族族长,“瞳族先人所做的都是为了瞳族的未来,但伤害已经造成,而今你既要讨回公道,幽梦生来只有一命。以我一人之命抵了雪族先人的怨愤,不知雪族族长可愿收手?”
“若你一人便可抵了这金丹怨气,我雪某无话可说,从此也不再为难瞳族!”
这时,江晋也随着苍山阁的众人赶到了这里,对于发生的一切也猜了个大概。
江晋明白幽梦决定的事谁都动摇不了,哪怕是苍毋也做不到。
亲眼看着苍穹放手了,幽梦一直面对着所有人,升向漩涡。
苍山阁众人全都流着泪,无法接受的看着幽梦。
“阁主!”甚至有人想要上去救下幽梦,都被苍穹一一拦下,被拦下也有江晋。
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苍穹!你疯了吗!这天下比阁主还重要吗!“江晋怒喊道。
“这是她想要做的。”
幽梦已经站在了漩涡下方,留下最后一道命令,“自今日起,苍穹为苍山阁新任阁主,瞳族第二十八代大祭司,尔等不可违逆。”幽梦望着苍穹,话音落,幽梦就消失在漩涡里。
苍穹跪了下去,众人随之跪之。“恭送幽梦阁主!”
“恭送幽梦阁主!“
漩涡逐渐消失,金丹恢复原状,落回到苍穹手上。
苍穹将金丹收起,雪族族长见状也信守承诺停止战争。
“战后,我离开了苍山阁,独自一人苦苦修炼阵法,只为了能建一个幻阵,惩罚苍穹。”江晋又接着说起了那年与苍穹一战。
那日江晋设好阵法,将苍穹引来。
江晋本就不是苍毋的对手,两人不过十几招。
“苍穹!”只见地上半跪着的身着一袭紫衣的人便是江晋,“十年前,你护了这江山护了你的百姓,唯独!舍了幽梦……十年了!这幻境终于成了,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给幽梦赎罪!”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阵内之人平静地望着虚空,“大战那天,她曾站在我面前,嘱咐我说:‘江晋生性执拗,待我走后,他做事若有过激之处,无论何时都留你一命。’”
“幽梦……”江晋满是悲伤的唤着“苍穹,你该死的是你!”
“你当真以为这幻境困得住我吗,江晋!不要让我对她食言。”无风,衣衫骤起,血晕染了白衣,犹如妖孽降世,“哪怕再活一次我依然选这天下、百姓,因为这也是幽梦一生所求!”
“这幻境已经和我命连一线,我从不求生,这一战避不了……”
江晋提剑冲进幻境,瞬间境中之人起身速退之际拂袖散了幻境。只听前方一阵闷响,浮尘散去,江晋已跪在地上,再无力起身。这幻境的阵眼是由他心头的精血所制,一旦阵破,他……必死。
他抬头只见那一袭似绽放着彼岸花的白衣,缓缓而来。
苍穹伸手捏住江晋的下颚,喂下一粒丹药。
“你从来不懂幽梦,谈何喜欢?我无法食言去见她。”苍穹俯视着江晋,“曾几何时,我也这样看着,看着你发誓效忠幽梦,生死追随。幽梦笑着告诉你,必须要好好活着不可以为她死。而你却一直在负她。”
苍穹最后一字落下,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晋,你说你希望我像江河追赶着太阳那般自由的活着,所以给了我这个名字,可是江河终究要汇入海洋……”江晋望着和那天同样的天空,却再也不见那天的幽梦,“我会活着的,你放心。”
“从那以后,我便离开,隐姓埋名,四处游历、行医。”说完,江晋靠坐在桌旁,瞒了十年的事,连白尘也是第一次听道。
曾以为,师父是被仇家所杀,可他发现所有人都在隐瞒的时候,便知道事情并没那般简单。
现在他已然了解当年的真相,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是为自己徒增忧伤。
空气中弥漫着三怀酿的味道,他似乎又明白了一些那第三味的含义。
“一切有为法,应作如是观。师父走了,他不会做的事我也不会做。”
“谢阁主。”
白尘扶起江晋,替他说了最后一件事,“阿毋,江晋他……还有一次轮回。”
“何时。”
“三年后。”
苍毋起身,拂袖而去,“那便三年后再见吧。”
听他应了下来,白尘也松了一口气,“回去吧。”
午后,沉闷多日的苍山阁,终于迎来了一件令众人欢喜的事。
“咳咳咳,咳咳。”
“阿陌?阿陌?”紫夕立刻唤着苑陌。
“嗯……疼。”
紫夕赶忙把脉,“哪里疼?”
“头疼。”
紫夕这才想起来,方才施的银针还扎在苑陌的头上,赶忙取了下来。
“妙薇!把汤药拿来!”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妙薇,赶忙去药房端来了汤药。
“去,派人去通知阁主和秦岚,苑陌醒了!”
“是!”妙薇也笑着赶忙找人去通知阁里,她替紫夕高兴,试了不知道多少种法子,终于让苑陌醒了过来。
秦岚本在教黑目帮的人如何处理事务,一向不露喜忧的人,此时却欣喜的几乎要哭了出来。甚至来不及吩咐剩下的事情,扔下笔就跑向司命阁。
但派去苍山阁的人却一头雾水。
“你说什么?阁主找不到了?!”
原来自清晨离开书房,苍毋便不许任何暗影跟随,只身一人回到了卧房。
司命阁的人来的时候,侍从去卧房寻他,却根本不见人影。叫来御一问,却连他都不知。这时大家才发现,苍毋找不到了。
“我去找白先生,你们派些人去后山找,还有藏书楼、宝楼。”御分配好手下的暗影,御风前往忘尘阁。
“是!”
御未经大门,直达白尘的书房,刚好碰见良儒,“白先生呢?”
“在里面。”
御等不及他通报,直接闯入,“白先生!阁主不见了!”
白尘刚有些不高兴他的闯入,而下一刻手中坚硬的南玉为笔杆的毛笔、因御一句话竟生生握断。“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方才。司命阁派人来通知说,苑大人醒了,请阁主去一趟。这时才发现阁主不见了。”
“今天暗影谁当值?怎不跟着?”
“是属下当值。但阁主自书房出来,就严令不许任何人跟着,但是属下还是远远看着阁主进了卧房的。”御虽未紧跟着,但还是守在高处。
“去卧房。”白尘出了书房立刻御风而去。
等两人再回到苍山阁,所有人为了找苍毋乱成了一锅粥。
御派出的暗影来报,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人看见苍毋。
白尘在他的卧房四处查看,最后站在了床前。他摸了摸床头的一个雕刻鸽子,似有被转动的痕迹,思量片刻。
“御,你让所有人都去忙吧,不用找了。”
“可是……”
“去吧,我来找。”
御作揖后带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所有人走后,白尘输入灵气转动了鸽子的朝向。床后的屏风应声而变,化成了一面波动的水镜。
白尘走了进去,他以为里面会是一间密室,当他进入后,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许久。
花鸟鱼虫,菜田药铺,好不惬意。
一间宽敞的竹屋,陈设摆放全是以苍穹的喜好来的,但还是有一些细节引起了白尘的注意。
“谁!”苍毋突然从屋内走出。
“是我。”白尘四处转悠着,“你小子倒是躲在这里清闲自在,外面为了找你,差点把苍山阁的底翻过来。不过这地方还真不错,你何时建的?”
苍毋坐在门前的蒲团上,满上两杯茶水,“不是我建的。”
“是你师父?”
苍毋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抱歉,躲在这里,没告诉你们。”
“你忽然知道这么多事,想一个人呆着也是情理之中。”白尘品了手中的茶,皱了眉头,“这茶……你泡的?”
苍毋点点头,一脸疑问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