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的寝居晗璋殿侍婢来来往往,如缕不绝。公主一向喜静,这些侍婢手脚轻巧,敛声屏气,虽然人多但不忙乱,四下寂然,井然有序。
“也只有你能指挥她们这般得心应手了。”林筠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珠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林侍读别这么说,这不过是珠玑的分内之事了。珠玑打小跟着殿下,殿下也有意抬举珠玑,这些大大小小的侍儿一向都是珠玑在管的。”
“能让她们服服帖帖令行禁止也不容易,可见你也是有才华的。”林筠盯着这些各尽其职的侍婢,转而看向榻上面如冰雪的苏墨,轻轻叹了口气。
苏墨已经醒过来一阵子了,不过她依然闭着眼睛。乱麻一般的事平铺在心上,理不出任何头绪。
四龙攒凤一事牵出安明熙当年鬼胎一案,肃亲王遇袭一事与太子府之乱与明光令遗失紧密相关,在野径上的刺客遗失的一块安昭仪印又将两案紧密结合。类凰宫宫门的误用符篆,招邪的石敢当,类凰宫密道被人动过,可儿之死……
一连串的事情环环相扣,人证物证一概没有,可谓是巧妙之至了。
若是单为皇权,为何要将可儿灭口?为何动用类凰宫密道?还有,当年安明熙之事究竟有无隐情?隐情是什么?
剪不断,理还乱,己方完全暴露在天日之下,而肃亲王一方却没露出半点马脚,就算战场上出现刺客怎么样?就算引羽林军精锐出城怎么样?没有证据,都归于巧合谁都无话可说。
况且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能抵御北狄还不用担心相互勾结的只有一个肃亲王,肃亲王似乎捏准了苏坤一时半会儿不敢动他,肆无忌惮也是人之常情。
本打算这阵风头过了再以柔和的手段削弱各诸侯的兵权,谁知霜北王吴虎竟然出了这个岔子,因此计是苏墨所出而拒绝出兵。其实这根本就不是苏墨的计策,接应一事完全是苏坤决定的,她更愿意见到的是两败俱伤,而不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可究竟是谁把她进宫献计之事传了出去呢?说是捕风捉影刻意诬陷并不是很说得通,曾经也有不少公主出嫁后回宫见母妃太后皇帝,她们都没有受过这等弹劾。
这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突然,耳听得一阵杂乱脚步,一个小丫头尖锐的声音响起:“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这一声打破了晗璋殿的安寂,苏墨心陡然一颤,一口气没上来,忍不住低低地咳嗽起来。
“殿下还在里头呢,惊动了殿下,仔细你的脑袋!”珠玑一跺脚,出了屋子训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见这疯丫头闯进来拦都不拦!”
林筠连忙上前扶起咳嗽不止的苏墨,替她拍背顺气,好一会儿苏墨才缓过这口气,疲倦地倚在林筠肩上:“楚湘,外边出了什么事么?”
“没什么。”林筠连忙道,“云微嘱咐过了,殿下最近不能劳心,顶多就是小丫头受了什么委屈没深没浅地惊动了殿下,殿下还是歇歇吧。”
不可能。苏墨很清楚这一点,她的侍儿都是在宫中培训过的,若非真出了大事,怎么可能这般冒失?
“楚湘,告诉珠玑,放她进来。”苏墨低声道。
“殿下这……”林筠一脸的不可置信。
“让她进来。”苏墨命令道。
林筠无奈,只得依了苏墨。
珠玑扭着这侍儿进了门,苏墨抬眼一看,这侍儿生得妩媚,顾盼生辉,虽然被吓得浑身筛糠,但也不损她原本的姿容。
苏墨眯了眯眼睛,这侍儿眼生的很,身上虽是公主府侍女的服制,不过……
苏墨微微一笑,和声问:“什么事?”
“殿下,宫中出事了,皇上他中毒了!”侍儿慌慌张张地道。
笑容僵硬在了苏墨脸上,珠玑见状,连忙连推带赶地把这说话没深没浅的小丫头赶出去,林筠上前扶住了苏墨。
“殿下,别听——”
“无事,楚湘,跟我进宫吧。”苏墨脸上浮现起一丝奇异的微笑,“是时候收网了。”
……
果然,当苏墨进入朝阳宫时,苏坤周围黑乎乎围了一群人。他们一见到苏墨前来,连忙磕头求恕罪。
“让本宫过去。”苏墨冷声道。
这群人自动自觉地让了一条路。
苏坤满面青黑躺在榻上,七窍流血,云微在身边极力施救。
太医署的太医们围了一圈,递针递水,在云微面前只有打下手的份儿;大大小小的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皇上真就这么一命归西他们都得殉葬。
“殿下,这……”林筠看着苏墨紧张甚至略带兴奋的脸,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自家殿下那句收网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哥哥究竟是怎么中的毒!”苏墨疾声厉色道,“云微,你说!”
云微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回禀云熹殿下,皇上早膳中的金玉羹掺着砒霜,微终究学识浅薄,只怕……”
苏墨转向李常侍:“可通知程太妃了么?”
李常侍连忙磕头道:“太妃上了年纪,若是贸然告知皇上之事,恐怕有伤凤体。”
苏墨面色一沉,吓得在场诸太监一起磕头如捣蒜:“殿下,殿下,这些奴婢们一概不知啊,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啊。”
苏墨眸底寒光四射:“哥哥出事,肃亲王边塞如今在征战,这宫中之事就暂时由本宫负责,无罪的,本宫绝不苛责;若是被本宫查出你们中有人勾结逆党,犯上弑君,本宫定严惩不贷。”
这话说的极有威慑力,连没被针对的几个太医都被吓得一哆嗦。
苏墨盯着李常侍,李常侍拂尘尾巴抖了抖,伏在地上,似乎要与地砖融为一体。
“李常侍,本宫听说哥哥的饮食起居都是你来伺候的,想必你下手也很容易吧?”
李常侍面如土色,又磕头道:“老奴实不知,殿下明鉴啊。”
这头磕得又重又快,很快他的额头就肿了一片,苏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转向御膳房的管事太监:“这有毒的金玉羹是谁做的?”
御膳房的太监们面面相觑,苏墨问了好几次也没人应声。
“没人承认?那难不成是哥哥自己做的了?”苏墨冷笑一声,走到御膳房管事太监面前,“若是如此,那就委屈你们御膳房了。”
那管事太监脸色惨白:“殿下,我们御膳房的东西都是经过专人验过的啊,要是有毒的话,那试毒的那位公公不应该早就出事了么?现在试毒的那位公公还好好活着,足以看出这金玉羹原本是无毒的啊!”
苏墨完全不管他那一套:“我只是问你们是谁做的这道金玉羹,并没有问金玉羹出御膳房时有没有毒,可你们连这都无法回答,可见其中定有内情。”
御膳房管事太监迅速扫了一眼他的一干手下,这些手下一水儿低着头,敛声屏气,谁也没有承认的意思。
“若是你们御膳房能查出此人,那就赦你们无罪,若是你们查不出这人是谁,那御膳房中所有人都得按照谋害皇上治罪!”
这时,云微惊叫一声:“皇上醒了!”
这声惊叫甚是夸张,不过此情此景也没什么不妥。苏墨只觉得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袖子,她低下头,苏坤的眼睛半睁半阖,有气无力地望着她。
“哥哥,你醒了?”苏墨握住了苏坤的手,转向这些跪着的太监太医,“哥哥醒了,你们出去等着,未经本宫允诺进入朝阳宫的一律按照谋害皇上的罪名处置!”
众人巴不得如此,纷纷磕了个头,忙不迭逃出宫门。
见人们都走了,苏墨脸上夸张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她缓缓放下苏坤的手:“哥哥,这场戏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