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一与白爻交流的过程中,典狱长只是坐在那阴暗的角落中,一声不吭。
而等寒一安静下来后,四周便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寂。
典狱长微微低着头,于是,屋外洒入的惨白灯光,只隐约照亮他半张面容。
白爻看见他张了张嘴,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于是又颤抖着将那两片嘴唇重新抿在一起。
......良久的沉默。
而他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是克隆人?”他的语调缓慢而低沉,声音里隐隐有几分因难以置信而产生的颤抖:“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所谓的典狱长。”
白爻平静的看着他,灰色的眼睛中是一片沉寂。
她此前从未见过典狱长有这般脆弱的表现。
因此,也真正能够体会到......此时的典狱长,到底与平日有多么巨大的差异。
寒一微微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斜斜的睨下来,目光显得极冷,仿佛在看一个弄砸了表演的小丑。
他本就苍白的面容,在惨白的灯光的映照下,更加不见血色,恍如一个没有生命的瓷人。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是因为你是一个懦夫。”他冷笑了一声:“何必自己欺骗自己呢?你就是在逃避罢了。把自己不想经历的事情全都忘掉有意义么?有本事,你就把你那女儿也给忘掉啊?”
他的确有立场嘲笑那正缩在阴影里的男人。
因为,即使是同样有过那样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寒一和他的反应却并不相同。
他只是坚强的活着,狠毒的活着,用冷漠武装起自己。
从外在,也一直到内心。
......典狱长在听他提到“女儿”时,身体明显的显露了片刻僵硬。
“......那是我的罪。”他颤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
但随即,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像是触电般突然抬首,眼睛危险的眯起,身上终于迸发出与平日里典狱长无二的浓郁戾气:“我是不能死的,也不会放任何人离开这里!......那群人渣,我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即又将自己的眼睛松开,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面颊,而那双眼睛已经隐隐赤红了起来。
他声音嘶哑:“我不会忘记那天的情景......”
“......我要报复回去!让那些人也体验一下当畜生的滋味!”
一直瑟缩在角落的那十三只“狗”明显的瑟缩了一下。
寒一冷笑,却并不理会他,只是将视线转向白爻,琥珀色的眼中仿佛闪着锐利的光:“你既然已经知晓了这座赤色监狱曾有的循环,可有发现,这次的情景有所不同?”
白爻抿唇。
她自然已经有所察觉。
——她,其实还远没有成为“蛊王”的资格。
或许再给她几年,她便真的能有资格成为这座赤色监狱中的“蛊王”。但现在,她还远不是这座监狱中最强的人,也根本不是典狱长的对手——即使他现在正处于虚弱之中。
寒一也知道这一点,却翘起嘴角来:“杀了他。或者......即使他不杀了你,我也不会再留着你。”
此话一落,现场一时极静。
“……杀了他?”白爻问。
“是。”寒一呼出一口气:“这次的他,不会再成为下一个SS0001。”
他的语气清淡。
而这种清淡,在这种时刻,显得有些奇怪。
因为,寒一似乎并不认为,让白爻杀了典狱长,是对于白爻的苛求。
于是白爻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又扭头望向典狱长。
后者从角落中站起了身,带着浓重的戾气。
他已然赤红的眼睛向白爻注视过来,里面承载着极致的愤懑与悲痛,以及因此而生的熊熊怒火。
然而白爻垂下了视线,避开了他的目光。
惨白的灯光从她浅色的眼睫上滚落下来,于是她的眉眼显出了几分无辜的意味,又隐约有些忧伤。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遇见这样一个孩子,那她一定是该被大人娇养着长大的。
……谁会忍心,让这样的一个孩子伤心呢?
她抿了抿嘴,最后开口——
“上。”白爻命令道。
而典狱长还来不及诧异,便听见了自己身后突然传来的一阵响动。
他瞳孔骤然缩紧,立刻抽身想要躲闪。
可是来不及了!
十余个身影奔腾而来,带着巨大的呼哧粗喘声,将典狱长撞倒在地!
——是那些“狗”。
然后他们扑了上来,用牙去撕咬!用不成形的手去掐他的脖颈!用一切可以伤害他的手段去攻击他!
血花四溅。
典狱长开始惨叫,同时疯狂的还击,但“狗”的数量太多了!
他们有着比此前的SS0008更强的怨气,也有着生食同类养出的凶狠,于是这一切都在此时此刻爆发开来!
典狱长不断挣扎,不断怒骂。
他仇视这些囚徒!怨恨这些丑恶!为着自己女儿的死所不甘!为着自己克隆人的身份而震怒!最后为了这巨大的疼痛和死亡临近的冰冷而感到恐慌……
......却......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而白爻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视线。
“他的确已经留给了你了太多机会。”寒一叹了口气:“而他也的确没有把宝压错地方。”
......三年前的一天,典狱长把白爻带到这里,冷笑着命令她,在之后的日子里,用自己的积分喂养它们。
“你就算不喜欢它们也无所谓,反正感情要慢慢培养。”
当时的男人冷冰冰的道,恶意浓郁到几乎要溢出来,以至于她并没有勘破他的用意。
——三年的漫长时光,已经足够白爻驯化这些“狗”。
那些“狗”将白爻视为更高一层的“主人”,因而,已经可以借助她的命令,战胜对于典狱长的恐惧。
此时,他们像是疯了一般,去啃噬那具尸体,让它飞快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而白爻隐隐将头垂的更低。
“......为什么?”她在沉默后出声问道,声音夹在那些“狗”对典狱长尸体的撕咬声之间,显得有些模糊。
寒一笑了笑,笑容极淡,依旧未入眼底。
“因为,你和他的女儿艾琳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