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灯光映照着寒一苍白的面容，而他的眼神极冷。

“我告诉过你吧，仅仅有外表的冷漠，还远远不够。”他垂下视线，苍白的眼皮覆盖住眼球，上面能看见极细的青色血管，隐隐显出几分病态：“这个废物喜欢你的性格，而也你们似乎也的确是如出一辙的心软——他的下场，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白爻并不回话。

她低着头，灰色的长发柔顺的从头顶的发旋中散开，顺着她身体的轮廓流淌而下，在灯光下，仿佛结了一层苍白的霜。

那些“狗”仍处于疯狂之中。

典狱长的尸体在他们攒动的身形间若隐若现，已经明显的越发残破扭曲起来。

而在几声可怖的撕裂声响起后，他的尸体被大卸八块。

十三只“狗”各自争抢着他的一部分躯体，彼此间发出威胁的嘶吼。

血液和肉末在他们争抢的过程中四散掉落，在地面上绘成抽象而野蛮的画。

“......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克隆体，但彼此之间的处事方式依旧会有微妙的差距。”寒一叹了口气：“我本以为，这次的典狱长，会成为活的最久的一个。”

他踢了踢被他扔在一边血肉模糊的SS0001，轻飘飘的道：“因为，他在巧合之下，已经认出了SS0001。”

白爻终于微微抬眼，看向寒一：“......他什么都知道了？”

寒一的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道：“是。”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克隆人中的一个，也已经知道，囚徒们想要离开赤色监狱，就要用他的落败来践行——关于这其中循环的所有一切，他都差不多知道了。”

他微微用力的闭了闭眼，随后又睁开，抬起了视线，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白爻，眼神有些凉：“他只是没有料到，在这批囚徒之中，会混进一个你。”

“......外界对于赤色监狱的动态并不了解，但事实上，因为有这一任的典狱长在，赤色监狱已经很久没有囚徒可以活着走出去了。”

白爻没有什么表情。

而寒一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他原本已经把SS0001当成自己的一把刀来用，却在见到你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他和SS0001都不能忽视你的存在。”

......

赤色监狱的确应该已经很久没有再诞生过新的“蛊王”。

——为什么SS0001能够在S层一家独大？

其实是典狱长在放任他罢了。

在原本的情况下，典狱长和SS0001会互相制衡，使得新“蛊王”得到机会，不断成长。

但在典狱长让步之后，赤色监狱的格局却变了。

S层的囚徒长期盘踞，以SS0001为首，将巴泽尔等真正具有离开赤色监狱潜力的囚徒尽皆打压下去，于是新的“蛊王”根本不会出现。

于是典狱长便会一直高枕无忧。

“他从你刚进入赤色监狱开始，便已经一直无法抑制的注视着你了。”寒一嗤笑一声。

“这个可怜虫用一副凶恶的样子武装起自己，但其实内里什么都不是。见到一个和艾琳有些像的孩子，便什么都顾不上的一步退，步步退......逼你养‘狗’，逼你前往角斗场，一次次给你创造出让你成长的契机来，然后自己黑着一张脸，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最后，用自己的死，送你离开。”

他扯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极致苍凉嘲讽的笑容来：“你不觉得，他很可笑么？”

......白爻微微抿嘴。

她身上的伤势可算不上轻，因此，她此时的面容，几乎是不输寒一的苍白。

寒一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小朋友突然道——

“你不羡慕他么？”

他一愣，然后就看到小朋友和他对视的那双灰色眼睛。

她的目光极其平静，像是两汪灰色的潭水，静水流深，看不出深浅。

就像她这个人给别人的感觉一样——有着一副平静乖巧的外表，却在你每次以为自己已经看清她时，发现，她有着比你此前想象的更加深邃的灵魂。

寒一忽然就忘记了自己刚才想接着说什么。

并在心底泛起了一阵难得的恼意。

“你说什么？”他干巴巴的问。

然而小朋友还真就乖巧至极的重复了一遍：“......你不羡慕他么？”

“......”

寒一有点气乐了，苍白的脸上终于泛出一丝血色来，一时间众多话语徘徊再喉咙里，却还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好该怎样有力的驳斥回去。

而心底却知道，这小丫头说的没错。

他......的确是有些羡慕的。

毕竟，那可怜鬼的心底永远都还有一片净土。

留给他已经离他而去的珍宝。

而寒一自己也的确成全了他，让他能够进入永眠，不至于再成为下一个浑浑噩噩的SS0001。

而死亡对他们来说真的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那些“狗”此时已经将典狱长的尸体啃食的干干净净，阴暗的房间之中，只剩下地上凌乱的血迹，和七零八落的骨头。

于是那些“狗”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做什么，便重新缩回了那房间的阴暗之处。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在明亮之处栖身，于是一举一动间，就好像畏惧门外的灯光一般，带着几分不自在的意味。

即使是典狱长已经不复存在，他们依旧像是隐隐畏惧着什么一样，呈现出微微瑟缩、又隐隐暴戾非常的模样。

但寒一知道，随着典狱长的死去，他们的确已经有了些微的不同。

——因为，那一张张已经几乎不成人样的脸上，正不自觉的、安静的、流下晶莹的泪水。

......

何必怕死呢？

折磨他们的永远是生。

......

......而此时，远处的走廊里，又传来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寒一微微皱起眉头，眯起眼，和有些愣怔的白爻一起扭头看去。

就看到一个黑发的年轻人，手中攥着一把染血的项圈，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

那些项圈在他手中微微摆动间，可以隐约看到，上面皆是SS为首的编号。

“看来我来的有点晚了？”他脸上露出来几分懒洋洋的笑容：“典狱长已经死了……这要怎么算啊？我可同样也不想在这赤色监狱里继续呆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