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爻从进入赤色监狱之前便已前被分配到了宋上将麾下编制之中,如今既已从赤色监狱离开,便顺理成章的回归了宋上将麾下。
闵漠作为和她一样由赤色监狱走出危险分子,跟她走了同样的流程,暂且和白爻一起被分配到了同一片军区。
联邦的疆域极其辽阔,而在这疆域辽阔的同时,联邦有着极其漫长蜿蜒的边界线,和各种或贫瘠或富饶的零散附属星球。
战火从来都没有停歇过,白爻虽然经历过一次虫族在沧澜星引起的动乱,但那只是其中再微小不过的一个片段罢了......人类和人类、人类和非人类种群之间的抗争史,比任何人能想象到的都更加漫长。
在这些战场之上,你会感到,其他的一切勾心斗角,都再微不足道不过。
两人的身份在联邦上层看来棘手无比,但在军队之中,根本无人有闲暇去顾忌猜疑。
因此,两人刚刚被列入编制,便立刻被派遣到一颗荒凉原始的寒冷星球。
在这里,一场与异族的战斗刚刚结束,还需要大批人手来帮忙打扫战场。
“白爻上等兵和闵漠上等兵,跟紧我,不要犯错。”一名少尉负责带领两人融入到他们的编制之中。
他用极其简练的干脆语言对两人下达指令,紧接着便回过身,微微弓腰,拉紧了领口,在风雪之间向前穿行。
......同在星际之中,却是百样的生活。
呼啸的寒风翻卷起雪花,一点点给这场刚刚结束的残酷战役涂上无暇的白。
机甲的残骸、炮弹的碎片、人类和非人类的尸体,都渐渐销声匿迹、被这大雪掩埋。
这其实是一场胜仗,非人类种族被打的溃退,但看着这片战后的惨烈景象,并没有人能感受到胜利的喜悦。
冰原上,还在活动的人影皆动作迟缓,低头迈步于长眠的战友和坠落损毁的机甲之间,寻找尚且存活的身影。带着冰碴的沉重呼吸中,夹杂着疲惫的叹息。
“嘿,”这声叫嚷有气无力,发声者是一名在残破机甲中露出了半个身子的大个头士兵:“看这边——搭把手,再晚一点我就凉透了。”
白爻和闵漠跟随在少尉身后,跟他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听到他的呼救,尚未来得及靠近,便看到另一个身影率先跑了过去。
那是一个年轻人,身体裹在厚厚的裘袍中,看起来像是这颗荒凉落后星球上的土著,并没有穿作战服,凌乱纠结的淡金色头发挂满冰碴。
他目光炯炯,动作比大多数搜寻者的身影都要生动些,快速的来到士兵身边,蹲下身,将他从残破的机甲部件间拨弄出来。
“你能活下来还真不容易了!”他小声嘟哝道,微不可察的吸气。
“那东西对着我的操纵仓狠狠的来了一下,虽然没直接命中我的要害,但也差点没给我疼昏过去。”大个士兵用手指了指自己腰侧,动作很小,带着虚弱的味道,整个人的精神显然并不像语调中装出来的那样活泼:“老子一怒之下强撑着把它也给炸没了……现在是实在没力气了……”
那年轻人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小型治疗仪,放在士兵惨不忍睹的伤口上方。
微弱的白光从那治疗仪中散落下来,轻柔的落进那伤口里,催动伤口一点点愈合起来。
大个头的神色稍微放松了点,冻得发红的面颊上出现了一丝堪称安详的神态。
“没有生命探测仪么?”闵漠皱起眉头问。
指望这样靠呼救声寻人,很多士兵根本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救助。
少尉瞥了他一眼:“数量不够。”
随即又晃了晃手中的小型治疗仪:“治疗仪也不够,我们三个人,也只能分到这一个罢了。”
这颗星球实在太荒凉落后了,现代的军事设备和医疗装置都少的可怜。
放眼望去,其实连机甲都没有几台。
而附近的其他星球上,与异族之间的战斗尚未结束,补给物资根本无法调转补给过来。
......
战场的清理渐渐接近尾声,白爻和闵漠跟随着少尉不断将伤员转移到集中点去。
他们几乎已经记不清经手自己搬运救助的有多少人——有的士兵被救回来,有的却已经来不及了。
有些士兵身体还算支撑的住,便三两结队、互相搀扶着走向集中点。
他们又看见了此前的那个年轻人,他正扛着一个大个头,两人一瘸一拐的走在后面。
“我来吧,您歇一下。”集中点的留守士兵在老远处的便看到了年轻人那头凌乱的淡金头发,急匆匆的跑来接应。
年轻人也没推脱,脸色苍白的点点头,将大个头移交到士兵的肩膀上,弯着腰重重的喘了两口气。
士兵扛着大个头明显走的平稳了很多,于是年轻人终有了短暂的闲暇,脚步虚浮、摇摇摆摆的跟在他俩后面。
“我不管你们此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犯了什么样的事儿,”少尉盯着那土著年轻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冷冷的看向白爻和闵漠:“见到这样的战场,你们如果还敢接着犯浑,你们就不配生而为人。”
......
夜幕笼罩时,集中点的几栋临时建筑之间,闪烁着温暖的灯光。
一位仅剩了一条腿的年轻士兵用口琴吹奏出一首悠扬柔和的安魂曲,在整个集中点上空缭绕,又飘向集中点以北、灯光照不到的黯黯雪原。
雪下的并不大,风好像也没有那么凌冽了,雪花静静的带着一种抒情的味道从黑暗的天空向大地飘落,洁白已经抹去了雪原上在战斗时留下的黑红污点。
死亡无时不刻不发生在这颗坐落于联邦边境的荒凉星球上。
但以这些死亡为养料,生命正由此一路向人类阵营内部蔓延,开出美好的花来。
夜色间,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属于将士们的豪迈粗噶的歌声渐渐响起——
“生命埋在极北的雪原下,岁月为我铸成丰碑……”
近处,几个在白爻不远处的士兵也加入到合唱中去。
五音不全的破嗓子,唱出的曲调,却比上层人士宴席间供养的乐师们更加动人。
白爻垂下视线,静静的听着这歌声。
萧瑟苍凉的战场,粗狂苍茫的军歌、空灵的安魂曲、寒冷而不失温暖的夜晚……
这一切,构成了这颗荒凉星球带给她的、关于战争的最初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