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引起各方猜疑，阿尔法并没有在赤色监狱呆上很久。

而在这短暂的停留之间，他与白爻的重逢并不像是想象中那般愉快温馨。

他临走时，是寒一负责送他。

“今天还有一场角斗，您不去看了么？”面色苍白的青年问他。

阿尔法露出一个笑容来，礼貌却疏远：“不去了。”

他叹了口气，又接着道：“我想，在这位囚徒离开之后，我便再也无法看到这么动人心弦的角斗了。”

寒一并没有反驳，客气的送他离开了。

“你不觉得这个人很不对劲么？”典狱长在阿尔法离开后问寒一：“他应该并不像他自己告知我们的那样，仅仅是一个星际商人吧。在他面前，连我都隐隐会感到几分压力。”

能使他都感到压力，那人只怕是整个联邦都难得一见的高段机甲师。

而寒一不可能毫无察觉。

寒一并没有理会他于其中的几分质疑，只是平静的瞥他一眼，慢吞吞的道：“是不对劲，但那又怎样？”

他们只是听从联邦的命令，在赤色监狱中聚敛财富、挑选“蛊王”罢了，从来都没有义务将一切异常悉数向联邦上层汇报。

典狱长挑挑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来：“我此前还真以为你是多乖的一条狗呢，倒是我小觑你了。”

见到这种可疑人员却并不及时通知联邦上层，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忠心的联邦军人该有的行为。

“啊。”寒一平静的应了一声，耷拉下眼皮，却只是平静的道：“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也学会叛逆了。”

......

恩瑟和希文驾驶着星舰，接应了阿尔法离开赤色星。

“这可几乎是整个联邦军事防控力量最为强大的区域了。”恩瑟有些后怕：“我之前还真怕我们我们就这么留在里面了。”

希文也皱着眉头：“的确有些太莽撞了，主要是并没有想到，小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离开赤色监狱。”

他们对于白爻的状态一直有进行很细致的跟进，而白爻目前的实力，的确应该还距离开赤色监狱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

“怕什么。”阿尔法一边慢悠悠的去除自己脸上的伪装，一边意味不明的道：“作为造神计划的产物，这赤色监狱的管理层不可能还继续和联邦齐心。就算是当初再怎么忠心耿耿，现在估计也已经不想再接着管联邦的闲事。”

两人对这点倒是认可的。

恩瑟叹了口气：“这造神计划我之前也听说过，的确是有些造孽。但如果他们改造出的人类不能和改造自己的阵营齐心，这造神计划又能有多大的用处？”

希文瞥了他一眼：“造神计划，造出的只是武器罢了。再怎么不齐心，控制权也还是掌握再制造者手中。”

他顿了顿，又道：“你没见这赤色监狱的管理层，就算再怎么因为曾经的造神计划心生不满，不还是照样要老老实实的听从联邦的安排？”

也正是因此，才显得既可怜、又可悲。

恩瑟又叹了口气，的确为了这造神计划而感到几分不是滋味：“你说，这造神计划，现在还在继续么？”

希文抿抿嘴：“这可不好说。”

阿尔法此时已经将自己的伪装卸了干净，却是扭过头来，轻飘飘的瞥了他们一眼：“还在继续的......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都在继续。”

他那张俊美的面容此时显得有些冷。

恩瑟和希文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沉默了下去。

于是阿尔法收回了视线，却是微微垂首，去看自己的手。

恩瑟和希文站在他的侧后方，因而并没有看到，此时此刻，阿尔法的双手指尖竟有些难以察觉的微微颤抖。

——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在微不可察的战栗着。

竟像是......在因什么而心生恐惧。

他低着头，面目笼罩在阴影之中，目光冷冽的盯了自己的双手一会儿，没有说话。

接着却是重新将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十指相扣，将那战栗隐藏了起来。

“虽然我此前并没有预料到这一点，”阿尔法道，语气有些低沉：“但或许，我早已成为了推动某一造神计划中的一环。”

......

两天后，白爻和闵漠被重新叫了出来。

却是来接应他们的人到了。

为首一人看到白爻这种小孩子，很明显的有了片刻的愣怔，但却没有多说什么，带领着他们向外走去。

......三年前，两人入狱时，身边还是大批的看守，携着粒子枪小心提防。

而现在，他们的面前却只有几个接引军官。

白爻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乖顺的很。

而就连闵漠也没有在像来时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吵吵嚷嚷。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不仅并不是因为他们比来时更加自由，反而还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们已经被更加严密的控制在了这些军方人员手中。

......

来时曾穿过的一道道防御屏障，在离开时同样要一层层穿过。

白爻微微仰起头，能够看到，在一些没有屋顶的地方，久违的天空正距离她越来越近。

“喂。”黑发年轻人在这时突然唤她：“我叫闵漠，你叫什么？”

她平静的瞥了他一眼，道：“白爻。”

是啊，虽然三年过去，但他们甚至连彼此的姓名都还不知晓。

而在这三年之中，已经有太多人死在了这不见天日的赤色监狱之中。

——从FE0003，到巴泽尔，到SS0008，到SS0001，到......典狱长。

和众多他们从未认识过的囚徒。

闵漠笑了笑。

虽然他脸上总是带笑的，但此时的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凉。

“小朋友，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进入赤色监狱，但你不要以为，赤色监狱便是最难熬的地方。”

他收回视线，也学着白爻一样，望向那太久未曾见过的天空，眼神有些空茫，于是接下来的话语同样显出几分苍凉：

“比凶神恶煞的囚徒们更可怕的，可是那些表面上温文尔雅的上层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