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桃李不清楚那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的,是有东西掉下来了,还是刚刚有人从后面出来了?她毕竟也是刚来大理寺,完全不清楚这里的布局,思索片刻后还是担心要是后面还有人自己等会出去锁了门他就出不去了,因此还是决定去看看。
夜晚的大理寺十分安静,虽然走廊的边缘挂着不少用于照明的灯笼,但还是感觉像有一层看不见的纱布蒙住了视线。凉桃李顺着小路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经过了之前的卷宗阁,一路摸索到了最后面的屋子。
后面估计是经常没有什么人来,连个灯笼都没有,到处都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凉桃李从旁边的栅栏上摘下了灯笼往走廊上走,一直到尽头都什么都没看见。
奇怪,什么也没有,那刚刚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她皱着眉头回忆之前听到的声音,但因为那声音太轻微加上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她也不太能想起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正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有人在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凉桃李?凉桃李你还在里面吗?”
是齐文柏!凉桃李收回了看向那边的视线,转身快速向着外面走去,没一会就注意到了从走廊那边快步走来的齐文柏,此刻的齐文柏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在看到凉桃李后才松了一口气:“今天有两个城主在互相扯皮,一直到刚才才解决,我都准备回去睡觉了,才想起你好像还在大理寺里。”
“你们也真是不容易。”凉桃李感叹,城主和城主之间的纠纷就算是大理寺也很难完全介入,那些官员一个个都有权有势的,一个处理不好虽然大理寺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们这些小官员很可能会被针对……还真是麻烦。
“不过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迷路了吗?”齐文柏从她手中拿过灯笼重新挂了回去,看着那边一片黑暗的走廊皱了皱眉头:“那边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晚上也没有灯,很容易磕撞到的。”
“没有,我刚刚听到这边发出了声音,所以过来看看。”凉桃李摇了摇头:“不过过来之后才发现这边的门全都是上锁的,估计是我听错了。”
“声音?”齐文柏挠了挠头:“可能是附近的夜猫吧,少卿总是喜欢喂那些猫,导致大理寺现在一只老鼠都看不到。”
凉桃李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现在也已经很晚了,因为她现在不方便回庆王府,所以就暂时住在大理寺旁边的屋子里,齐文柏在附近有住的地方,在告诉她怎么走后就顺着大街跑回去了,一边跑还一边扭头和她招手告别。
凉桃李也冲他挥手,直到齐文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街上的时候她才放下了手,穿过大街从大理寺对面的小路去暂住的地方。虽然她还没有去过,不过仲长空之前告诉她已经提前收拾好了,只用带个人住进去就行,这么想着她顿时觉得一身轻松,刚伸个懒腰就听到不远处街上隐隐响起了打更的声音,这让她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已经是三更天了吗?
抬头看着天空悬挂的月亮,凉桃李行走在安静的小路上,在想起仲长空的时候她也记起了之前仲长空对自己的叮嘱,这个时候她才突然细思恐极了起来。
齐文柏说那边基本已经不使用了,也没人去,然后猜测声音可能是野猫传出来的。可问题是那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什么东西掉落,现在回忆起来更像是……
门被推开的声响。
“铛铛铛”
打更的声音远远地飘来,在寂静的街上传出了很远,凉桃李突然觉得有点冷,赶紧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快步向着屋子走去。
一直到坐在屋内并喝上热茶的时候凉桃李才觉得心情平静了一些,捂着瓷杯透过窗户看着小巷外的墙面,仔细回忆着之前的事情。
虽然不过一眼,但她确定那边的门都是上锁了的,莫非是她没注意到的地方门开了?还是说门开之后那人就直接躲在了门背后?
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良久她依旧毫无头绪,不过就像仲长空说的那样,自己不应该掺合进大理寺的这些事情里,她要做的就是好好工作争取能多帮一些忙,为自己日后的晋升做准备。至于那些秘密还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她还是尽量躲远一点吧。
这么想着她直接仰头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然后就去洗漱准备睡觉了,毕竟明天还要起来去上值,现在都已经子时了,还是快点睡觉比较好。
这个时候的凉桃李并没有注意到仲长空话里的矛盾点,只要她深入官场,就总会有触碰到禁忌的那一天,暂时的躲避只能躲的了一时,在仲长空看来,灾难迟早会找到凉桃李的头上,不止是因为她的身份,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仲长空本人。
就算是皇帝最宠爱的王爷,在需要的时候也不过是可利用的棋子而已,随着战争的进一步扩大,皇室的纷争也将会愈演愈烈。凉桃李在这个时候入仕,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凉桃李就来到了大理寺,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少卿已经在那边扫地这真是吓了她一跳,完全没想到少卿竟然会提前来这边打扫卫生。
“你是新来的司务吧?”少卿对她有几分印象,在看到凉桃李后抬头笑着对她打招呼:“昨天晚上你好像很晚才回去,今天精神怎么样?”
“还不错。”凉桃李有些不习惯面对比自己官职高的人,因此在犹豫了半天后还是直接回答了他的话,少卿看她如此瞻前顾后的样子有些好笑,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别的地方还是要注意一下礼节,不过在大理寺里就不必这样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卿的眼神变得有些晦暗:“毕竟,我们都是一起的,没必要分个高低。”
少卿的话有些奇怪,不过这对凉桃李来说正好,毕竟她原来是丞相的女儿就算进宫也都是别人跪她,如此巨大的落差不是一个月就能改正过来的,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学,但还是有些不适应。
“你来的真早啊,三更才回去的竟然这么早就来了?”
两人正站在那里的时候齐文柏充满活力的声音响了起来,凉桃李扭头就看见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少卿,早上好啊!”
“早上好。”少卿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从桌上拿了一本书册放在他的手上:“这是昨天晚上的东西,今天麻烦你们重新整理一下。”说着他又拿出了一把钥匙:“目前已经有二百九十三个县、镇、城上交了税务,还有七十六个在路上,剩下的还差十七个,这次皇帝派了东厂协助我们,他们已经去那剩下的十七个镇,而我们从今天开始要把去年和今年的所有卷宗进行对比。这是堆放去年卷宗的钥匙,等会你们先把它们拿出来晒一晒。”
“这种事不应该归我们做吧?”齐文柏一听这话差点没吐血,这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最起码从今天开始到下个月为止他们都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了:“这不是应该归户部那边管吗?”
少卿没有回答,只是将钥匙放在了凉桃李的手上,对她轻轻一笑:“那边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我会尽量把其他事情都交给别人去做。辛苦了。”
凉桃李摇了摇头:“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之后少卿继续扫地,齐文柏跟着凉桃李一起去第二个卷宗库,在走出前殿后齐文柏才一脸若有所思地对凉桃李说:“这种事本来每年都是归户部做的,我们最多只是帮忙收集卷宗,却没想到今年竟然直接交给了大理寺,还在人手如此短缺的情况下……”
“少卿不愿意说,很可能因为户部那边出了问题。”凉桃李下意识地说:“不然也不至于给我们了。”
“对啊,这次陛下把东厂都派出来全部追查税务的下落,估计户部内部也被查出来什么,以助于陛下信不过……”齐文柏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很是激动的神情,不过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他就自己闭上了嘴:“咳咳,我们还是先看看去年的郡县和今年数量是不是一致的吧。”
凉桃李有些好笑,这齐文柏看起来也不过就十七八九的年龄,不过老是这样直白地说话很容易出问题的,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随时注意周围的情况。
来到卷宗库的门口,凉桃李拿着钥匙打开了门,在开门的瞬间屋内涌出一股书卷特有的纸张和墨水的味道,意外的竟然没有发霉。
卷宗库基本收录了全国所有刑事以及纠纷的记载,甚至是奏折也收录了七七八八,也幸好所有卷宗都有时间和标注,进门后齐文柏就和凉桃李兵分两路寻找去年的税务相关卷宗,一个从左边一个从右边,就在这堆满了书卷的地方转了起来。
凉桃李顺着书柜往前走,在心里感叹这里存放的卷宗之多,同时也有点担心要是哪一天这里失火了,那全国的记载岂不是都要消失了?不过好像更重要的东西都不在这边,但这些细碎繁琐的东西消失了也确实会很麻烦。
这么想着她一一看着标注,从好多年前一直到现在,在寻找“税务”二字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其中一本上标注着“大理寺人员编制”,有些好奇需不需要添加自己的名字,便拿了出来。
等拿出来的时候她才注意到上一次更新的时间竟然就在十几天前,这个时候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卷宗库没有发霉的迹象了,好歹也是经常清理的。
这么想着她翻到了最新的那一面,然后就注意到上面正好写到上一个主薄辞官回家。
就是齐文柏说的那个因为摔伤所以提前跑路的主薄吧?凉桃李这么想着又往前翻了一页,然后一下愣在了那里。
之前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大理寺这么空,还以为是最近太忙了所以大多数人都不在这里,但现在才发现之前的大理寺确实和要求的一样多人,但其中有近乎一半全都在四个月内全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大理寺,其中一个在大理寺工作了整整十三年从司务做到大理寺丞的人也在两个月前因为年岁已高请辞回家。
凉桃李的心突突地跳着,突然听见那边齐文柏喊着“找到了”,她手一抖,赶紧就把人员编制给塞了回去,然后应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和齐文柏一起把去年的卷宗给拿出去。
之后就是将去年和今年的郡县数量对比,然后是税务整理,整天都在不停地计算还有撰写,到最后凉桃李满脑子都是各种数字,但却怎么也忘不掉之前看到的名册。
不出意料又弄到很晚,将已经整理完的卷宗收在一起,齐文柏早就在之前就离开去忙其他的事了,下午的时候少卿也说她到时间就可以走,不过凉桃李想着早点弄完早点空出时间,所以还是一直整理到了傍晚。
看着放的整整齐齐的卷宗,凉桃李的脑中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那本名册,在此刻不知是夜深露浓还是其他的什么,她只觉得有种凉意顺着脊背攀爬,像是雨后疯涨的青苔,直至爬满了整个墙面。
“我觉得最适合你的地方是太医院,但不知为何他们却让你进了大理寺。”
虽然依旧什么都不清楚,但凉桃李却有一种非常危险的预兆,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阴谋已经遍布在她的身边,但到底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大理寺,又或者所有人都不过是中途所被牺牲的一颗棋子而已,她全都不清楚,再加上昨晚的声响,她已经能确定很快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屋外天色阴沉,有无数云层堆积在夜幕之上看不到一丝光芒。
恍惚间,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