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时候确实能让人忘记很多事情,等凉桃李从卷宗里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快要到亥时了,想着现在大理寺估计也就只剩下巡逻的衙役,她快速收拾了一下东西,从卷宗库里走出。
其实她早就该去住的地方了,但就算过去也是一个人躺在屋子里担忧,不如先处理一下工作,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年底之前都需要上交,她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出错。
深夜的寒风萧萧,带着一股冷意,她抬起头看着天空,天上看不见星星和月亮,只觉得有大片的雨云压在夜幕,像是压在人的心上,不自觉就变得压抑而沉重。
她提着灯笼来到了后院,谢召南并不在这里,不过现在也确实还没有到亥时,她也就继续等着。
等啊等,等到天上的云层变得越加厚重,风里也带上了几分潮湿的气息,凉桃李后退两步走到了一旁的屋檐下,就在她走到屋檐下不久雨水就淅淅沥沥地落下,耳边尽是安静的雨声,雨幕隔断了所有白噪音,此时此刻,恍惚天地只留下自己一人。
突然下雨了,也不知道谢召南现在在什么地方,要是在外面的话那可不方便赶回来……凉桃李心中想着这些,但实际上她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谢召南不像是一个会迟到的人,正常情况下要告诉自己如此重要的消息,怎么想都应该会在亥时之前就等待在此,但现在已经到了亥时却依旧看不到他的人影,这让凉桃李心中泛起了些微不祥的预兆,但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那可是丞相之子,怎么会同那些五品下的官员一样随意出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就如同坠落在地的雨水一样飞快滑落,凉桃李站在走廊上看着顺着屋檐坠落的雨水,树叶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四周只有雨声,除了她以外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亥时已经过了,但谢召南依旧没有出现。
腿已经麻木,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走入了瓢泼的大雨之中,初冬的雨水顿时将她整个人浇了个透心凉,她抬头看着天空,夜幕阴沉,犹如永远也看不到太阳。
“凉桃李?你怎么还在这里?”
就在凉桃李心灰意冷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让她感到意外的声音,扭头看到的是傍晚就已经离开的齐文柏。虽然手上打着伞,但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估计是一路跑过来的,以至于衣服已经全被打湿,灰色的衣衫都被浸泡成了深沉的黑色,此刻看到凉桃李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似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怎么还站在雨里?”
“齐主薄……”凉桃李皱了皱眉头,终于回过神来的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寒冷,措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赶紧就缩进了屋檐下:“我在这里等人,你又怎么现在来大理寺了?”
“我……”齐文柏一时语塞,之前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回家后他越想越睡不着,总觉得黑暗中总有人在盯着他,这种心慌让他完全无法入睡,最终直接从床上爬起连夜跑来了大理寺,想要再确认一下那些卷宗上的记载,经过后院的时候隐隐看到里面有人,吓得他赶紧过来看看,却没想到竟然是凉桃李。
看齐文柏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凉桃李知道他来做的可能不是什么普通的事情,在思索片刻后她试探地询问:“你是发现了什么回来想要一探究竟吗?”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出来的下一瞬间就看到眼前齐文柏的脸色变得像纸一样白。
“……你已经知道大理寺的事情了?”他颤抖地问。
“如果你是问我前任主薄还有那些离开此处的人,我确实知道一些。”凉桃李皱紧了眉头,在此刻她终于想起今天的齐文柏看起来确实和往常不一样,想起今天在食堂门口相遇的时候太他身上带着的那股香味,此刻回忆起来,分明就是胭脂水粉的味道。
他也在那家青楼听到了什么吗?
“你也知道了,看来果然是真的……”虽然一开始很害怕,但在此刻发现还有人和自己一样,齐文柏的心情竟然轻松了几分,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他对着凉桃李使了个眼神:“你还是去换身衣服吧,这样很容易生病的。”
凉桃李点了点头,幸好因为搬来大理寺的原因衣物都已经带过来了,在很快换完衣服后,两人重新去了卷宗库说来也奇怪,以往不论什么时候夜晚的大理寺最起码也会有几个衙役厨娘之类的人在,但今晚他们几乎是从后院走到衙门,又去了住舍,途中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过,好像整个大理寺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一样。
“或许是因为今晚下雨所以其他人都躲在屋子里了吧。”齐文柏只能这么猜测。
凉桃李没有说话,现在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管那些人在不在都没有帮助,他们早已经身处危险之中,其实这样反而更好。
点燃卷宗库的灯,齐文柏站在窗户前看着黑暗中的其他卷宗库有些叹息,人员编制这些书册都放在那些地方,但钥匙在少卿身上,他们又总不能把锁给砸了,此刻只能望库兴叹。
“你是今天去鸿福斋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吗?”凉桃李多穿了一件,还顺便给自己煮了碗姜汤,顿时卷宗库里蔓延开一股热气,带来了一种安全感。
“对,我今天从后面的小路经过,结果听到老鸨正在责骂一个人。”齐文柏走过来坐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他们提起了之前那个主薄,我本以为他是因为摔伤离开,却没想到……”他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竟然已经死了。”
屋内一时间有些沉默,凉桃李默默地喝着姜汤,在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完全回不过神,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此刻看到齐文柏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好像之前的她自己。
“你应该比我早知道,有调查到什么吗?”齐文柏率先打破了沉默,抬头看着她。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也就比你早知道两天。”凉桃李放下了碗:“就是在休沐的那一天,回来的路上我还遭到了刺杀,是谢卿出手救了我。”
“刺杀?”齐文柏一震:“没事吧?”
“我还好,谢卿之后就让我搬过来,也就是今天中午的时候他跟我说让我今晚亥时在后院等他,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凉桃李说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但我从亥时等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他。”
“怎么会这样?”齐文柏这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还在这边:“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虽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被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凉桃李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齐文柏赶紧改口:“我不是这个意……”
“不,你说的有可能。”凉桃李揉了揉太阳穴,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我之前其实有一些想法,我觉得大理寺的事情很可能不止是大理寺本身,更有可能涉及到皇宫。之前少卿让我们去整理去年卷宗的时候我看了人员编制,注意到所有离开大理寺的人都是在最近这四个月,而且之后一直没有任何人加入这种事情皇宫那边不可能注意不到。”
“你说的对。”齐文柏突然感觉有点冷,他伸手关上了窗,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么那些人……难道都是因为知道了什么而死?”
“也不一定,谢卿和我说有的人是因为害怕所以自己离开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凉桃李摇摇头,但又点点头:“我当时信了,但现在想想,估计他是在安慰我吧。”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齐文柏坐在那里许久,终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站了起来。
“你刚来大理寺所以还不知道大理寺有一个卷宗阁吧。”他这么说:“这个藏书阁就在后院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因为放的全都是大案,所以只有少卿和正卿才能入内,我们其他人一概不能进。”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去看看?”凉桃李站了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明白鬼。”齐文柏咬牙:“我现在带你过去,不过我没那边的钥匙。”
“没关系。”凉桃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记得地牢那边有斧头,我们直接把门给劈开!”
齐文柏真是被她吓了一跳,虽然他也在想要不要试着破坏一下锁,结果凉桃李直接要上斧头劈,在意外之余也觉得这个是最靠谱的办法,他们两个又不是什么武功高手,用蜡烛的话一个不小心整个大理寺都要烧起来。思来想去还是斧头靠谱,虽然会弄出声音,但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一直有种极其不好的感觉,从今天回家到现在就总是感觉有视线如影随形地跟着他,那种越来越迫切的不详让他也变得激进起来。
两人离开卷宗库顺着小路来到了地牢,这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便直接拿了斧头就走。地牢阴森森的,这里的风都带着一种血腥的味道,他们两人几乎是横着离开这里的,就怕身后突然出现什么东西。
齐文柏带着凉桃李快速来到后面的卷宗阁,这里是整个大理寺正北方向的尽头,到后面连灯都没有了,幸好凉桃李提了个灯笼。
“就是这里。”齐文柏说。
凉桃李点了点头,在齐文柏伸手想要接的时候就已经抡起了手上的斧头,狠狠地砍在了大门上。
“咔嚓!”
暴雨如注,轰然的巨响宛若惊雷,衬得这个夜晚越显鬼魅。
卷宗阁的大门再怎么说也是木头做的,也不是什么榫卯制造,在斧头之下很干脆地裂开,凉桃李又是几下将破洞扩大到能容纳下一个人才停手。看着凉桃李这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齐文柏咋了咋舌,然后跟着她一起钻进了卷宗阁。
“这里面太黑了,你把门口的灯笼也拿进来。”洞口只能容纳一个弯腰的人进,凉桃李就把灯笼放在外面了,结果一进来黑灯瞎火啥也看不见,就对后面的齐文柏这么说,齐文柏点了点头,然后探出头去外面拿灯笼,却在不经意间隐约看到对面走廊上好像有个人影。
他一愣,再看的时候人影已经消失了,走廊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紧了紧手上的动作,最终他将灯笼拿了进去。不管到底有没有人,他们也无处可去了。
两人在卷宗阁里搜寻,这里的卷宗意外的并不多,不过每拿起一个翻开内容不是谋朝篡位就是毒杀皇子皇帝,亦或者是重臣贪污,动辄屠门,看的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应该找找最近的,尤其是现任皇帝登基的那些卷宗。”齐文柏说着翻出了好几个卷宗:“这是最近二十六年最出名的几个大案,看看有没有什么关系。”
最近二十六年被收到卷宗阁里的只有七个大案,她拿起其中一卷,就看到上面写着双头鱼刺青案,打开后发现是玉佩杀人案件,差点以为自己看的是什么志怪。
“应该是这个吧?”
就在凉桃李一一翻阅的时候齐文柏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凑过去看,就看到齐文柏拿着的是十六年前的卷宗,不由得好奇地问:“这讲的是什么?”
“是当年非常出名的镇国将军通敌叛国的案子。”齐文柏说着将卷宗递了过来:“十六年前镇国将军贪污受贿多达数千万两白银,在皇家围猎上故意给皇太子带错路导致皇太子身死。先皇震怒之下将镇国将军府上下屠门。”
“皇太子?”凉桃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赶紧翻开卷宗,就看到一个名字映入了她的视线。
元谕。
元谕……她瞳孔紧缩,捏着卷宗的手一紧。
这不是当今圣上的哥哥,仲长空的生父,前皇太子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