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亮不知躲在了哪朵云层之中,天上也不见任何星星的踪影,整片大地笼罩在黑暗之中,带给人压抑和不安,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光亮。
婵娉公主回到临时居住的寝宫,身子斜斜倚在塌上,可掩盖在那优雅的姿态之下却是无尽的惆怅和悲哀。
宫室里昏暗的烛火微微颤抖,外面“呜呜”的风声仿佛在哭泣,并时不时从窗台的缝隙溜进几缕,使得焰火更加摇摆不定。
台上摆放着的兰花有的叶子已经枯黄,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婵娉摆弄着枯黄的花茎,心中甚是悲凉。
昔日华丽的宫殿已经在那场叛乱中化为了废墟,不知何时重建。
可就算是重建……自己也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不久之后,自己就要离开故土踏上他国疆域……
秦明望着眼前眉头紧蹙的婵娉公主,心中甚是怜惜,不,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是肆意张扬、意气风发的,就像风中飞扬的花朵一般。
“公主,您真的想清楚了吗?真的非去不可?”心疼的秦明试图劝阻婵娉公主。
婵娉公主点了点头,“是,我别无选择。”
“不,公主,不可啊!”
“不去?那我留在这儿做什么?继续忍气吞声吗?呵呵!”噙着泪的双眼如珍珠一般,微微咧着的笑容看起来是如此的牵强。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不管哥哥是生是死,他的近卫队参与叛乱,那么身为主子的他得面临什么吗?难道我的存在就是用来随时提醒众人,公主殿下的亲哥哥是意图篡位的叛臣吗?”婵娉公主的笑容是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或许,只要我走了,众人就会将我渐渐淡忘,然后这件事慢慢就会尘封在往事之中,被人们逐渐淡忘。”婵娉望着有些枯萎的花朵,喃喃自语。
“公主,即便如此,可是那边乃是蛮荒之地啊,前路凶险,公主再好好考虑考虑,想想年迈的老国丈啊!”
“外公……”婵娉公主低声呢喃着。
是啊,外公年迈,每次最开心的就是自己去外公那边撒娇,因为在外公的眼中,自己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他的外孙女,仅此而已,而这,对她来说,就够了。
还有哥哥……
哥哥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原来自己最大的盼头就是等着哥哥的回归,可是现在……
一切都不可能了!
如果那两个使臣所说非假,那个所谓的悍匪确是哥哥无疑了。
突如其来的箭雨,莫名其妙的调令,突如其来的阴谋,不,也许是谋划已久,一纸调令,将扎昆调走,少了一个心腹,多了份危险。
尤其在哥哥死于非命之后,朝廷竟不下令彻查,统一口径都说是悍匪,并且草草了事,根本没有深入调查的念头。那么……
婵娉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惧让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微微颤抖的双肩让人忍不住想前去搀扶。
如果这件事与父皇有关的话,那么此案突然的沉寂定是父皇暗中默许操作的,会不会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如果和父皇无关,那么一股莫名的势力,能来无影去无踪,将哥哥瞬间夺去性命,而朝廷却就此草草了事,那是否汉国将会面临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
婵娉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想去想,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再次见到哥哥……
但秦明没有思考那么多,他只知道,公主高贵美艳,怎能去那种蛮夷之地呢?他再次尽力想要挽回公主的心意。
“公主,咱们再找陛下好好商议商议,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陛下是最疼爱您了,一定会舍不得的!”
“父皇……呵呵,可惜,这个命令就是父皇所下!”
她一手操起一旁早就下达的圣旨,冷笑着,如同丢弃一个极尽厌恶的东西一般,看也没看就丢到了秦明的面前。
最疼爱?呵,真是可笑!
当初哥哥可不就是他最喜欢的皇子吗?可是,就因为对他有威胁,父皇就亲自将哥哥从太子的位子上拉了下来。
曾经父皇也说最疼爱的便是自己,可是,当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一个筹码和棋子而已。
当有用时,你便是他的全部,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时候,就弃之敝履,这就是他所谓的疼爱……
在他的心中,恐怕永远都是他的江山,其他的,无足轻重罢了……
秦明上前颤抖着拿起地上的圣旨,缓缓摊开,心中不停地期待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结果。
但是,他失望了,只见圣旨上面明确写着让婵娉公主前往唐国和亲的旨意。
巨石压在心头,秦明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圣旨从他手中快速滑落。
本以为自己只要劝下公主,那么事情自然会有转机,凭着陛下对公主的疼爱定会满足公主的愿望。
但是现在一纸圣旨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心中最后的弦绷断了。圣旨已下,他无力反抗……
年轻道人重重地跪了下来,哭泣的声音成就了他一个赤胆忠心的臣子,而非一个姿容俊美的道士。
“现在你懂了吗?危险与否于我而言根本就不重要,皇命已达,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什么前来问我首肯都是虚礼,皇上答应的事情,我怎有不从的能力?”
讥讽的笑容浮现在公主闪烁泪光的脸上,却终止在她眉间耸动成的坚毅表情后。
“去,我至少能弄清真相!”
“不去,我可能就连我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了。”
只要离开汉国,自己便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不用再受皇宫的束缚。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那两个唐使明显和哥哥之“死”有直接的关联,即使没有,他们也是知道一些情况的。因为对于老道长的话,婵娉知道,可信,但也不可尽信。
每个人做一件事的时候,都会考虑自己的得失利弊,他也不例外,更何况还非我族之人。
只有离开这个囚牢似的皇宫,自己才能根据哥哥的指示一步步前进,揭开哥哥的“死亡”真相,期待有一天能和哥哥重逢……
想到这,婵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孙公公,进来吧!”
门外的老太监的身躯一颤,怀着忐忑的心走进门,“公主有何事吩咐?”
“你去和皇帝传话,说我应下和亲之事了,但此番去近唐凶险,除寅凤宫差人外,还要禁军统领一并护送,以求周全!”
“是,老奴先行告退!”出了宫门,再也无法察觉殿中的对话。
看着面前令自己烦躁的人离开,轻盈的微笑爬上了公主姣好的面容。她恢复了慵懒的姿势,示意侧身窗幔处侍酒的昆仑奴孩子过来,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柯桑,你可愿和本公主去远行?”
黑侍从孩子恭顺的点头,但急切的点头动作,让他安静的脸看起来有些兴奋!
婵娉公主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她缓缓屈身上前,白臂和香气缠绕住了
孩子黑色的脖颈,在他的耳后,婵娉公主亲密的说:“我到哪里,你就在哪里对吗?”
黑侍继续点头。
“我就知道,柯桑最乖了!”她一边柔和地抚摸着柯桑的头,一边望着太监刚刚太监关上的门。
她又如何不知这个太监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人,刚刚明明已经让他去送那两个唐使,结果还一直站在门口,要说他不是偷听,自己可不信。
恐怕不只是他,自己身边的许多人也不一定都是忠诚于自己的吧,他们或多或少的受命于某个人的指示,来报告自己的一言一行吧!
想当年,哥哥战场归来之时,没有率先前往父皇之处复命,而是偷偷先来看望自己。当时那件事可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最终却被父皇发现。他大发雷霆,不仅禁足了自己,还处罚了哥哥。
可是,当初这个秘密除了哥哥和自己,就只有一直伺候自己的婢女知道了。
从那时开始,婵娉就一直觉得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别人的探子,都对自己不是衷心的,自己所有的举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思及此,她的脊背冷不住发寒,这样下去,自己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她低头看着这个顺从的小黑奴,惆怅的脸上又恢复了一丝光彩。那笑,仿佛晨曦明媚的阳光一般让人禁不住陶醉其中。
“柯桑,还好有你!”婵娉低喃着。
她知道,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背叛自己,都怀着不纯的目的接近自己,但是他不会……
只有这个小黑奴,只有他,自己能全身心信任的一个人。
虽然说他只是一个地位卑贱的仆人,但是除了哥哥,她是第二个能让自己放下心防的人。
所有人都会报告自己的小秘密,可是柯桑不会,因为他是属于自己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一个人……
不过前路如此凶险,自己真的要拖他下水吗?他是那么的忠诚,那么无辜……
况且有他在,自己也多了一个人质,一个制约扎昆的人质,但……
婵娉心中如同丝线一般紧紧缠绕,理不出头绪。
望着这个自己心中的安慰,她有些不忍,用那双含水秋波的眼神柔和地凝望着柯桑,再次问道:“柯桑,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吗?这条路很危险,我未必能护得你的周全,你可要想清楚了!”
柯桑不假思索地连忙点头,瘦小的身躯更是靠近了公主几分,仿佛生怕公主丢下自己独自上路……
婵娉朱唇微启,话到嘴边又咽下,轻轻地拥住他有些僵硬的身体,心中的愧疚却更是如潮水一般涌来。
或许这个懵懂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