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侍卫的赵远樵跟着同行的侍卫踏入婵娉公主宫中,只闻得空气之中隐隐飘来一股清香,萦绕在鼻尖,仿佛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各种各样的花在自己的眼前瞬间绽放,让他忍不住陶醉其中,心中对这个汉国绝美的公主的样貌更是多了几分期待。
进入殿中,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道人和唐国军士跪倒在毛毡上。
“臣凌诺伊”。
“臣李成茂”。
“拜见公主!”
“两位远道而来,又碰上昨夜之大不幸事,实乃本国遗憾,本公主代圣上赔礼!”婵娉公主微微转身,染着粉寇指甲的右手搭于左手之上置于腹心,微微朝外一翻,五指并拢,手心朝下,双腿微蹲,对着两位唐使微微服了一礼。
修长微翘的睫毛、略带媚意的卧蚕,让婵娉的美眸如同剪水般传情。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公主的行礼微微晃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本色。
在婵娉公主的身后,赫然便整整齐齐地站着一队甲士,右手紧紧贴在裤腿,左手轻扶腰间刀柄,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视前方,一动不动地肃立在两侧,铁汉的勇猛英勇更是衬托出公主的娇美柔情。
随着转身飘荡的裙摆在公主坐下的瞬间停住,只见婵娉公主的双腿交叠微曲,腿膝朝外,柔顺的裙摆大半搭在座塌之上,只有一些细微的裙摆微微垂在半空。
她的右手侧托着精美如画的碧颜,柔弱地靠在座榻的扶边,双眼微闭,纤细如春风的手指温雅地按动乌发之中的太阳穴。
这惊鸿一瞥,让赵远樵当场愣在原地,公主天仙之姿这话在他的耳中已听过不下百遍,但百闻不如一见,转身的一面,还是瞬间为之倾倒……
南国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人,而自己从未面见过?
死亡和厮杀仿佛是上个的事情,赵远樵完全沉醉在公主娉婷转身与行礼的瞬间,一颦一笑仿佛都是浑然天成,如同上帝创造的宠儿一般。
传说果然非虚,婵娉公主的美绝非是人间应有,可看到身旁充满杀气的甲士,他猛然想起想起,她的另一个身份。
齐昌王殿下的胞妹!
“二位贵使,昨夜兵乱,夜不能寐,今日头晕目眩,无法端坐,还望担待。二位可否再进一步,容本宫乱眼昏花,视不能远。”
公主微蹙的眉头、孱弱的温软细语,让任何男儿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包括李成茂。
李成茂和凌诺伊应声更近一步跪下,腿刚触及地上的那一刻,唐国的武将差点突兀地站起,脸上的神色表现出极力的忍耐和痛苦。
赵远樵疑惑之余,状作低头,细细一看,发觉一步之外,没有毛毡的地面,竟是新刻出的条条石沿,不细看只会以为是新式的花纹,但这无疑给跪地之人加重了痛苦。
不过……看那唐国武将的神色,赵远樵不屑地撇了撇嘴:还武将呢,这点苦都吃不了,枉废了一身本领,还何谈报效国家?恐怕这伪唐其余武将也不过如此。
赵远樵余光轻瞥了瞥那和唐使军士同来的道人,只见他依旧保持着安定的神色,不禁有些诧异,没想到一个老道士竟比武将更加能忍,此人不简单啊!
“公主殿下,我等此行目的是为联姻之事,陛下圣裁,已恩准公主与我唐国三皇子的婚事,使臣特来拜见公主殿下。”
“砰!”听到凌老道的话,公主瞬间拍案而起,愤怒爬上了公主姣好的容颜,紧蹙的眉头让人有些心疼。
“父皇让你们来的?简直胡言!皇城的冤魂还在,英烈的鲜血未干,你怎敢提及此事?”
“正是因为叛乱平息之后我等才来重提此事。如殿下首肯,我们三日后便可启程。此次出行我等已向我国君立下军令状,不达目的誓不回国!”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婵娉公主尖锐而又不失威仪的嗓音响彻在宫殿之中,她偏头不经意地看了看两旁肃整以待的甲士,眼中闪过同样的威胁之意。
面对婵娉公主的这一瞥,凌老道照样纹丝不动,但却吓坏了赵远樵,他低着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公主注意到自己,认出自己的身份。
不过……
转念又想,婵娉公主是齐昌王殿下的亲妹妹,二人关系历来十分要好,如果自己主动承认身份,公主会不会看在齐昌王的面子上放过自己呢?
不,不行。当初广溪王的命令可是连公主都是要杀的,自己作为其中的参与者,公主又怎会轻易放过自己呢?
如果齐昌王殿下还在的话还有可能,可是……
思及此,赵远樵默默缩了缩头。
“老道不敢,正是因为皇城的血光之灾,所以需要借个机会来冲冲喜,公主殿下觉得呢?”凌老道看也没看两旁的甲士一眼,一脸诚恳地笑道。
“哦?是吗?那二位来得可真是及时啊,是否道长早就料到了会有此事发生,所以特意找准了时机前来,进行所谓的‘冲喜’呢?”
婵娉公主漫不经心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白如凝脂的修长手指轻抚染着粉蔻的指甲。
“既然道长如此神通广大,那可否帮本宫算算,本宫此次去留如何呢?”
“公主殿下,咱们抛开去留的命运不谈,单问公主是否愿意留下呢?难道……”
凌老道顿了顿语气,故作神秘,“难道公主不想为您的兄长齐昌王殿下找寻一个真相吗?”
“放肆!”如果说一开始婵娉公主让人在地上雕刻、拍案佯怒的样子是为了给凌老道二人一个下马威的话,现在凌老道的话无疑是触犯了公主的禁忌。
在婵娉公主的心中,哥哥是个不容侵犯的对象,也是自己最大的痛。
所以当凌老道一脸揶揄地提到齐昌王之时,婵娉公主那一刻便是真的动怒了。她轻袖一甩,“噼里啪啦!”
桌上挂满毛笔的笔架被扫落在地,毛笔洒落一地。
一直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的小黑奴一脸平静地缓慢上前,跪在地上捡起毛笔。
新刻的石沿咯得双腿微疼,小黑奴面色平静,眉头一皱不皱地慢慢收拾着地上的残局。
对于这个人的突然出现,赵远樵有些奇怪,他似乎和周围的侍卫奴仆都不一样。
看着他如黑夜一般的肤色,赵远樵又想起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噩梦,难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传说中扎昆的儿子柯桑?
一股怜悯之意涌上了赵远樵的心头。
凌老道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婵娉公主的怒气,笑道:
“公主殿下,我并无冒犯的意思。撇开其他不谈,我等此次纯粹也是为公主的幸福而来,我国三皇子俊容英武,仰慕公主已久,恐思念成疾。公主若是入我唐国,定能自在逍遥,这不正是公主想要的吗?”
婵娉公主挑了挑细细的柳眉,美目流转间轻道:“要本宫答应也并无不可,但是本宫一直有一个问题,需要道长一个答案。希望道长指天明誓地回答本宫。”
“公主请说!”
“二位唐使来我汉地,可曾与本宫皇兄相见?本宫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他了。”无视眼前人的忍耐和疼痛,公主缓缓地说。
“公主不知,我二人又从何得知呢?不过早就听闻贵国齐昌王殿下天纵英才,恨不能有缘相见!”
白发的老道人回应,爽朗的口气和遥远的神思,仿佛讲述个美好的故事。
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反而有时真相才是血淋淋的!
赵远樵对于凌老道的回答,心下满是鄙视,这个臭道士,可真会说场面话。
“听闻贵使那日在我国境内突遇悍匪,你可知那悍匪是谁?”公主粉色的指尖拨弄着身下的绣帕,不动声色地问道。
“外臣不知,只是……”道人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只是什么!”公主的指尖停在薄薄的绣帕上,紧绷的玉体,有种刺破宁静的冲动。
“只是不知从哪儿来的乱箭之后,臣除去匪首面具,却发现……”又是停顿,这次道人的为难更明显。
“发现什么!快说呀!”公主不顾一切地站起来,所有雍容华贵烟消云散,紧紧盯着他的神色!
“发现……匪首的确姿容不凡……”老道低首一字一字的念完。
“齐昌王殿下……”
赵远樵默念着,他终于确认了齐昌王的死讯,如果是大军出发之前的他,那么他一定会拔刀复仇,但是对象是谁,仅是面前这两个唐国来的人吗?
拔刀并不难,死也很容易,但是真相……
究竟齐昌王的死是不是就只和这两个唐使相关?真的是他们二人所为,还是......
就算是为了真相吧……
他在心中叹息,他不想再从死人堆里醒来,他不敢想象死后的世界——
可能并非是书中歌颂的英雄的归宿,从尸堆里爬出之后,没有那个人的引领,他不再轻易的将自己的命交于冲动……
婵娉公主轰然坐下,神情木然,憔悴与伤感,公主凄婉的美,令赵远樵心跟着再碎了一次。
“二位贵使,请先退下吧,即使后日启程,还容我先睡了整理整理,和母后告别。”恢复了神光的瞬间,公主忍住了自己的情绪,回归平淡,脸上出现了不逊男儿的决心。
赵远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等到反应过来却见公主居然答应了下来,有些诧异。
“二位唐使请。”
太监收到指令,躬身扶起久在石刀上忍耐的使臣,做了个请的姿态后,眼睛瞟过了一干卫士,最终将轻鄙的目光落在了赵远樵的身上。
太监神情不耐地做出了招手的动作,示意他陪同护送。
赵远樵领命而下,低头在前方带路的同时,眼珠微微瞥向左下角,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