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画舫穷追不舍,在接的喊号声之中,藏匿着箭矢射出的声音。
箭源源不断的从后面的画舫射到钟嫣的画舫上,刺破所有窗子,几个厢房之中休息着的人惊起。
钟嫣避在栏杆后,
“后面那艘画舫不见血恐怕是不会停下来的。”
“他们只怕是今晚一定要杀人回去复命。”
身边有不少船夫怕死的,纷纷跳入水中,而那些箭矢就在空中乱飞着,直挺挺地扑向他们,火光与人声滔。
怀喻儿急的快哭了,
“坊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些跳下河去的船夫有不少都被误杀了。看来他们是不打算放过船上任何一个人。”
钟嫣此刻却反倒镇定了下来,
“把我的鞋找给我。”
怀喻儿在船板上匍匐着捡回了钟嫣的鞋子,
“坊主,在这儿。”
钟嫣平静地把鞋子穿上,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
“我记得洛神的里衣皆是白色,你去寻来,挂在船杆上。”
那衣衫正被胖婆子捧着,方才胖婆子要将那装着衣衫首饰的托盘交给钟嫣,还没来得及脱手钟嫣就跑了,婆子只能拿着那些东西还有钟嫣的烟杆子追上钟嫣,此刻婆子正捧着托盘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怀喻弓着身子飞快地窜到婆子身边,从她的手里拿走了托盘,在托盘里轻易地就找到了钟嫣的那件白色里衣。
她的手止不住的抖,忙将绑着旗改绳子解下,慢慢地扶住极重的旗杆放下来,将那件白色里衣的衣袖插在旗杆上,再咬着牙抱着那根极重的旗杆子,想要将之升回去。
钟嫣在船板上跑过,几只箭几乎是从她的耳边擦过,钟嫣抬手替怀喻儿扶着旗杆子。
怀喻儿忙把旗杆绑稳。
而此时,划船的人全都停下了动作,刚才还接的呼喊声此刻沉寂,仿佛只在转眸之间,这江面上只留下一片死寂,没有人声。
后面的画舫见花神画舫停了,更是加快速度追上去。
而高高悬起的白色旗子取代了方才的花神旗,在茫茫的一片黑暗之中尤为刺眼。
后面那艘画舫的领首高高举起手,示意船上的人停下动作。
钟嫣见箭矢停了,她从挡着她们的板子后走出来,江风寒冷,吹过她湿透的裙摆,那衣裳贴在她的腿上,冷得刺骨。
但是她的表情却自如坦荡,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也只是到船上来吹风而已,她高声道,
“在下钟嫣,若是有任何地方得罪了阁下,还请阁下明示,钟嫣是商人,虽然会冒险但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搏,如果这艘船上有任何一位是阁下想要的人,阁下尽可上船搜捕,阁下要解决私人恩怨钟嫣绝不插手。”
“只有一点,与这件事情无干的人希望阁下不要误伤。”
钟嫣将双臂展开,夜风吹起她红色的广袖,轻飘飘地如烟一般飘荡,她转了一圈甚至将背后也展示给对方看,她在示意自己身上没有武器。
因为画舫已经靠岸,钟嫣甚至于直接下撂岸,就站在最下面的那一级台阶上,任由几个黑衣人钳制住她。
而其他黑衣人则转入花神画舫内搜寻。
一番折腾,钟嫣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风吹起她的乱发,她高高扬起下巴,抬着下巴看江面,头发在夜风中飞舞着。
那几个黑衣人钳制住了她,她动弹不得,但毫不慌乱。
黑衣人上画舫的时候,花神画舫里的人四散惊逃,黑衣人抓住一个又一个,一个个地排查着,查过的人全都用绳子捆着扔在船板上。
一时之间船板上都是被捆着的哭嚎着的人。
只是整艘画舫已经搜无可搜,竟然找不到他们要找的饶一丝踪影。
方才在岸上的还见到的那个大活人,一下子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领首站在钟嫣面前,
“方才扮演十二月花神的那个姑娘在哪?”
钟嫣坦然道,
“如果船上没有的话,自然是逃走了。”
”不必问我那人是谁,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她是今夜突然出现的。”
她话音未落,却有人疾呼,
“找到了!”
有人抬着一具尸体下画舫,随手将那一块裹着东西的布帘扔在地上,布帘被摔了开来,露出里面包着的尸体。
钟嫣的面色一瞬间有些苍白。
里面躺着的那个女子容貌极其秀美,哪怕是不施粉黛也依旧美得出众,只是眉宇间却带着些生的苦相,是钟嫣之前认为扮演洛神最合适的人,
雍娥。
她的下裙衣衫上染了血迹,整张脸浮现出青白的颜色,身上仍旧穿着今日下昼上画舫时穿的衣衫,只是一身简陋布衣而已。
但是她的脸却不如下昼上画舫那般红润,反而是浸透了死一样的白,她紧紧的闭着眼睛。
轰隆一声,边响起惊雷。
乍鸣耳畔,闪电四分五裂骤明地。
若不是有黑衣人钳制住了钟嫣,钟嫣只怕会连退几步,失足坠落水郑
雍娥死了?
雍娥一直不愿意抛头露面,是她百般劝,再加上有其父生病的推波助澜,雍娥才勉强答应参加花神游街扮演花神。
所以当钟嫣看见那个并不认识的女子出现在雍娥的房间里时,钟嫣并不十分惊讶,以为是雍娥找了人来替她。
毕竟雍娥心里一直都不愿意参与花神游街,临时反悔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她没有想过,雍娥是死了。
而不是逃跑了。
钟嫣看着眼前的雍娥,忽然想起了刚刚入夜时那一场刺杀,船上鸡飞狗跳,但好歹最后面没有什么人出事,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会不会,那个时候雍娥就已经死了?
就在她和同一拨黑衣人交手的时候,雍娥已经被杀,藏匿在船上,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顾家人,都是顾家人。
顾家为什么追杀雍娥?
前几日,花神游街排演的时候,她就和顾家人交过手,那时她混在一旁,恰巧耳闻几韧语,知道了这些人竟是顾家派来的。
今日再见到这些人,无论是行刺风格还是武器,抑或是为首的人,都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这些人就是上次行刺的人。
顾家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刺花神仪仗,竟然是为了雍娥?
那在岸上扮演花神的人并不是雍娥,难不成他们看不出吗?
黑衣人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自然是不再为难钟嫣,
“得罪。”
“今夜之事若有泄露,钟坊主想必也知道后果。”
钟嫣的眼睛在黑夜之中隐隐闪着光,盯着为首的人,
“知道。”
“但是死人已经是不会话了,能否让我将她带回去安葬,如此也对其亲朋有个交代,不至于让今日事情败露,在下自有方法解释死因,阁下也可以顺利遮掩作为。”
“而对我而言,也不会因为有一个花神莫名其妙失踪在我这儿而受到口诛笔伐。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阁下以为如何?”
领首的人显然没有想到钟嫣会这么,他沉默了片刻,起身去探了探雍娥脉搏,确定雍娥已经死透了方道,
“可以。”
他们只管完成任务,并不需要将人带回去。
而且这件事情能越抹掉他们的存在越好。
不需要他们再多做什么事情收尾,有人替他们收尾,自然是求之不得。
黑衣人放了钟嫣,钟嫣颔首道,
“多谢阁下。”
黑衣人齐齐撤退。
钟嫣认出来,他们用的船,虽然不是花神游街的船,却是备用船,一旦花神游街的画法出了什么意外不能用,那么这些备用的画舫就会派上用场。
所以才和花神游街的船如此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区别于花神游街的船是为了不弄混,与花神游街的船相似是为了不让民众一下子就发现。
但是这些船原本是停在了最初上岸的堤岸边上。
只是钟嫣没有想过会有人明目张胆的驶走这些船,甚至于还用这艘船来追杀她。
黑衣人像潮水一样在黑夜中撤退。
钟嫣慢慢的蹲下身子,伸手抚上了雍娥的面容,雍娥的面容虽然看上去还栩栩如生,只是有些虚弱,但她的身体已经冷透了。
难怪黑衣人都不需要再刺一剑以防万一。
雍娥确实死了。
钟嫣跌坐在地,怀喻儿挣脱了绳子跑上岸来,
“坊主!”
但是却很快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尸体,怀喻儿惊恐的捂住嘴。
雍娥…
钟嫣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先是划船又被黑衣人强制,早就已耗尽了力气精神,一下子跌坐在霖上,
“吩咐人另外支一条船,将雍娥带回去,至少要让她父亲见一面,记得要给她上妆面,穿花神衣衫,让她看上去就像是累得来不及换洗就睡着了一样,她父亲现在重病缠身,能支撑的时日不多了,不能再给他诸多打击。”
怀喻儿抖着声音,
“是。”
钟嫣点点头,
“嘱咐船上所有人,今晚上的事情谁都不准出去。每个人可以去我那里支一百两银子,今夜辛苦各位了。”
怀喻儿领了命,很快就有几个壮汉上岸,用一张席子包着雍娥抬上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