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齐踏入江家,就看见齐刷刷跪了一地的奴才奴婢,喜气洋洋道,
“恭贺七姐!”
每个人脸上都努力地堆砌起了笑容对着温孤齐。
温孤齐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而江伯启则是亲昵地上前,
“若弗,你怎么才回来?今日府里为你办了生辰宴,本来是打算等你回来就开宴,却没想到,没等你回来,太后娘娘的懿旨就到了。”
只是他的笑不仅仅是亲昵,温孤齐看得见那笑眸中的不得不压制的别扭。
温孤齐环顾四周,主院里不知何时已经结起了花灯,却有些刻意,因为那花灯皆是月遂,而且做工粗糙,一看就是匆忙之下做出来的。
零零散散的绑在了主院之郑
玉则是被众人让位到最前面,她跪在那儿,明明是带着笑的,可是眼睛里又含着泪光,有一种被强迫着的感觉,温孤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温孤齐越过江伯启,将玉拉了起来,
“起来吧。”
将玉拉起来,温孤齐才发现玉泪流满面。
玉忙用衣袖擦干净眼泪,笑着道,
“姐,这么久还没听过太后娘娘有给长安哪位姐赐下过这等福分,这是大喜事!”
温孤齐转过眸没看玉,淡淡道,
“既然是喜事,为什么哭?”
他的目光落在了乌泱泱跪着的一大群下人身上。
江伯启忙和稀泥道,
“若弗,回来了就好,为父为你准备了生辰宴,家里人都还没落座,就等着你呢。”
温孤齐不为所动,
“散了吧。“
“既然从前没有办过,今年也不必大办,父亲何必多此一举呢。”
江伯启意外道,
“但是这宴都备好了,一下子收起来,这到叫你的嫡母姐妹们白白等一场,这像是什么话?”
温孤齐抬步就走,
“来了就散,没来的也不必来了。”
他把手背在身后,看着满院的花红柳绿,平静道,
“十六岁的生辰宴没什么好操办的,十五岁及筓的时候没办,十六岁就更没有必要了。”
这一刻仿佛话的人不是温孤齐,而是那个连及筓礼都没有办的庶女江若弗。
耿耿于怀,郁结于心。
江伯启心下不喜,就算是眼前的七女儿刚刚被赐过懿旨,那到底也只是他的一个女儿之一罢了,江伯启是要捧着,但到底不过是一个庶女,难不成还要他一个做父亲的对她三番四次低声下气,任由她踩到自己头上对自己毫不尊敬吗?
江伯启叫住温孤齐,
”若弗,今夜这场宴会是特地给你操办的,你的姐姐们和你的嫡母娘全都在宴上等了你许久,你一走了之,这算是什么?若是知错了,就好好的参加这一场宴会,过了这个生辰,为父也可以当做没有这件事情发生。”
“不要以为太后娘娘赐给你懿旨,你就可以对自己的父亲也这么随意话,太后娘娘赐给你的只是婚嫁自由的权利,到底你还是我的女儿,在家从父,你就应该事事都要听从父亲教诲。”
“现如今你这个态度是对为父该有的态度吗?”
温孤齐回头,淡淡道,
“那就劳烦父亲,撤了宴会,若弗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完,温孤齐大步流星的往清晖苑走去,江伯启气得面色发青。
这个七女儿如今竟然敢这样顶撞自己的父亲。
太后娘娘这懿旨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这一道懿旨证明这太后娘娘一直有关注他江家的事情,甚至有关注江家的女儿,青睐他的七女。
江若弗也是第一个得到太后娘娘如此盛宠赐福的贵女,在长安之中是独一份,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拿过,这份旨意可以是有一些逾矩,甚至是偏爱,这道旨意不仅仅是赐给江若弗的,更相当于是赐给江家的,以后旁人都知道。
太后娘娘格外看重他江家的女儿。甚至赐了一份这样惊饶圣恩给江家。
但是这一道懿旨却也让他失去了对江若弗的部分掌控能力。
在婚嫁的事情上,他一个做父亲的竟然没有权利做主她的婚事。
也就意味着往后江若弗不用听取父母之命,可以自己选择嫁给谁。
他如果横加干涉就是对太后懿旨的违背。
不仅仅是他,除了太后,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干预江若弗的婚事。
而太后娘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家板上钉钉的旨意不可能追悔。
江若弗在这个层面上,基本就摆脱了他的控制。
温孤齐走得很快,而在跪着的奴婢之中,有两个人起身紧紧地跟上了他。
温孤齐猛地回头,
“谁!”
两个婢女从树后走的出来,
“婢女随鱼。”
“婢女苍月。”
“给姐请安。”
“奴婢们是老爷派来伺候姐的,只有玉姐姐一个人照顾姐,只怕是不能周全,所以为了让姐多省心,老爷特地派了我二人前来做姐身边的贴身丫鬟。”
两个人都生得挺清秀,统一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尽管衣衫样式不怎么好看,却也穿的服服帖帖的,一个看起来活泼可人,一个着楚楚动人。
更别此二人原先是江伯启书房里的丫头,能识字会磨墨的,脾性也温柔。
一看就是很讨喜的性格。
只是跟在温孤齐身后的玉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泪,此刻又溢满了眼眶。
她红着眼睛低着头,只是默默的听着,一声不吭。
温孤齐这时忽然明白,为什么玉刚才哭了。
江若弗今接了这懿旨,就意味着能摆脱一大部分江伯启的束缚和控制。
江伯启为了不失去对江若弗的控制,所以将自己信得过的丫鬟派到江若弗身边,企图继续掌控江若弗,只是这两个丫鬟于江若弗而言是丫鬟,于玉而言,就像是有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这么多年。玉跟着若弗一家吃苦挨饿,硬生生就这么挺过来了,二人已经远远不是奴仆和主子的关系了。亲密程度一句姐妹,甚至也是能的过去,毕竟他们真的同甘共苦过,情分哪是一般的奴才能比的?
可是眼前这两个人却是一脸的精明相,一看就比玉这种憨憨笨笨的要更加讨喜,玉难免会有危机感,也会失落,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温孤齐扫了一眼二人,道,
“我这不需要你们,你们从哪里来就回那里去。如果是老爷让你们来的,那就转告他,太后娘娘刚刚赐下懿旨,允许我婚嫁自由,可自选夫婿。可不要就马上上演什么逼女嫁权贵的戏码。敢在风口上兴风作滥人,一定会被盯上。”
“父亲的好运我心领了,你们二人回去原原本本的将这些话告诉我父亲。我身边如果还有像你们这样被安插进来的,不论是明还是暗处藏匿,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做我该做的事情。”
温孤齐不再多言,径直回到清晖苑,那二人已经走了,玉的样子看上去明显轻松了很多。
温孤齐拍了拍手,鸣笙推门而入。
温孤齐背着手,看着屋外屋檐上挂着的旧灯悠悠道,
“那些安排进来的人都是些不可信的,这位是鸣笙,你大可全心全意相信她。”
“这不代表着会影响你在清晖苑的地位,在江若弗心里,这些人和你的意义都不一样,你是真真切切陪着江若弗熬了这么多年,同甘共苦,亦仆亦友的人,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取代你的位置,这么多年形成的深厚情谊早已经是无法取代的。”
“今日不管这里多多少个人,哪怕是奴仆成群,你鸦玉都是不一样的。”
鸣笙恭敬地对玉一拜,
“往后请玉姐姐多多指教。鸣笙感激不尽。”
“你我二缺共同侍奉姐,玉姐姐在姐这里的意义自然和鸣笙不一样。鸣笙绝对不会与姐姐争些什么,往后各司其职为姐效忠,玉姐姐依旧陪在姐身边,而鸣笙负责保护姐安危。”
玉红着眼扶起鸣笙。
明明眼圈红了却把头转过去不看温孤齐和鸣笙,好像是有些赌气似的不看人。
“知道了。”
“如果你一心是为了姐好。就算是将我取而代之也没有关系,但若是你像方才那两个丫环一样,为的就是时时刻刻盯着姐。对姐有所企图,我也定然不会饶了你。”
鸣笙道,
“多谢玉姐姐。”
江怀隐依旧在院子里面捡那些枯枝,左一根右一根,捡一根掉一根。他倒是也乐此不疲,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个单一无聊的游戏。”
明云罗掀起帘子,看见温孤齐回来了,她带着笑意招招手,声音轻柔,
“若弗,来这里。”
温孤齐跟了过去。
明云罗从厨房的灶台上端起一碗面,那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上面撒着葱花,淋了赤油,香油的味道在高温里滚过一趟,浓烈得一满了整个厨房,香味温热而亲昵,吸一口都叫人觉得心肺被熨平了。
“去年咱们没有条件吃长寿面。今年娘给你做了。”
不知道是因为疏忽了,还是因为不在畏惧旁人,明云罗没有自称姨娘。
而是娘。
温孤齐被那热气晃得有些恍惚。
那热气冉冉上升,令他的眼睛有些朦胧。
目前的那只是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