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光剑犹在生长，源源不断地汲取东宝山上数十位江湖人士的内力，剑锋下落，所到之处碧火随风溃灭。

胡不器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五云夫人，何不早降？”

五云夫人冷笑不止，道：“但求一死。”

“也好。”胡不器道，“金乌帮之事，当还你个公道。但因你之故，连累公子险死还生，其罪当诛。我便送你一程。”

气剑光华更盛，一道道红的、绿的、蓝的、紫的、金的，五颜六色的光线缠上了剑锋，那是被吸取的各种属性的内力，驳杂不纯，然而却不影响其威力。

阵法如此恐怖，以至于路平深陷其中，莫名其妙连逃跑、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一手创建阵剑派的阵剑老祖王桐，不愧是天纵奇才。

在这催山倒岳的剑华中，似乎刮过了一缕清风。顾小山独自站在后方，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未曾受到影响，他先是听到了风声，转头去看，身后的小蛮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

他吃了一惊，将手中那把精致美观的长剑抽出，护在胸前，一时有些迷茫。

向东数里的青渠江边，梅庄的庄客黄权同样执剑而立，清风荡起了涟漪，接着似乎有泡沫破灭的轻响，一个衣衫褴褛、蓄着脏兮兮灰白胡子的老者蓦地在他身边出现，手中提了一名少女，青衫裹着娇小的身材，面庞秀丽绝俗，只是颇有些委顿——正是小蛮。

那老者将小蛮放到地上，抬手拍着胸口：“可怕，太可怕了，差点就出不来！”

小蛮勉力直起了身子，道：“师父武功绝顶，区区胡不器如何拦得住师父？”

老者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随即眉头忽展忽放，颇有些滑稽，口中道：“我鹿大虽然武功天下第……第……那个一，但阵剑军这帮孙子从来不单打独斗，倚多为胜，一个王桐好对付，来二十个王桐谁杀得过？”

——正是极剑九侠之一，承影剑鹿大。

鹿大此时说话颇有条理，也不知到底还疯不疯。

小蛮道：“斗不过他们，那是因为师父没有拿剑。他们一人三四把四五把宝剑在手，师父赤手空拳当然要吃亏，只要把剑捡起来，师父又怎会怕他们？”

鹿大连连摆手，正色道：“不成，不成，无双姐姐说过了，好人是不能拿剑的，那帮孙子坏透了顶，一人拿几把剑，我鹿大不能向他们学习。”

小蛮无奈地瞅了黄权一眼：“黄叔，东西都带来么？”

黄权点头，从身后取出了一个盒子与一个小小的包裹，放到了小蛮的面前，说道：“小姐，救命之恩我黄权算是报了，以后的事情再与我无关，便此别过！”

小蛮点了点头，还要再说些什么，鹿大已经瞅见了地上的物事，叫道：“这是什么？”

小蛮道：“是梳妆盒，还有几件新衣服。今日是我樊小蛮正式拜师的大日子，怎可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鹿大扯了扯脏兮兮的长胡子，点头道：“嗯，言之有理，我去山脚下转转，你先梳洗一番，稍后再来找我磕头。”他一扭头，眼珠子瞪向了黄权：“你这小子贼眉鼠眼，不是好人，与我一起过去，休得占我徒儿的便宜！”

黄权笑道：“前辈，在下正要离开。”

“那就快滚，再看见你，瞧我不射瞎你的狗眼！”

二人皆去得远了，小蛮这才从盒子中取出了一样样稀奇古怪的物事，有的像面粉，有的像烂泥，有的像胶水。她一点点地在脸上涂抹增减，片刻间对面的铜镜里便映出了一张清丽秀雅的脸庞，约莫二十岁的模样，小蛮蹙着眉头左右端详，口中道：“美倒是够美了，却还差了点什么。”

她略一沉思，取了眉笔将眉角轻轻勾了勾，拍手道：“这下就像了。”

她将脸一板，铜镜中的女子登时神色冷漠，又带了三分的坚毅倔强。小蛮解开包裹，取了一件白衣换上，当即收拾一番便向鹿大走去。

鹿大正蹲在地上看蚂蚁，忽听得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不由地惊得跳了起来，转身就要跑，一时间竟连承影步也忘了。

小蛮喝道：“站住！”

鹿大果然乖乖站住，讪笑道：“无双……无双姐姐，你怎么来了？”

小蛮板着脸压着声音道：“小萍的母亲就要被王桐抓了，你不去救她，还在这干嘛？”

鹿大苦着脸道：“他们人多势众，我救不下来啊！”

小蛮又道：“我准许你拿一次剑，有了剑，你就不怕他们了。”

鹿大犹豫，露出怀疑之色：“可是……我不是好人么？好人是不会拿剑的。”

小蛮道：“为了对付坏人，好人偶尔也可拿一两次剑，否则眼睁睁看着坏人作恶，算哪门子的好人？”

鹿大点点头：“也对！”他抬头看了看东宝山头，又疑惑地问：“拿了剑真的有用？我去哪里找剑？”

小蛮不耐道：“山上不都是剑么？你随便取一把就是！婆婆妈妈的，你若是不想救人就跟我回家吧，以后小萍嫁给王桐，你也不要管了！”

……

东宝山上，剑气破开了焚天之炎，五云夫人吐着血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光剑一击得手，随即也消失不见。

似乎有阵阵暖流从地心流入脚底，路平精神一振，内力又回来，只是仍旧有些手足酸软，不能发力。

只见胡不器踏前几步，没有丝毫的废话，又喝一声：“阴火！”

六十二柄铁剑光华大作，嗡嗡之响听得路平心慌意乱，头晕目眩。

从脚心回归的真气在体内转的一圈，还没安定下来，便又被飞速地抽走，路平刚刚爬起的身子又噗地一声摔了下去，趴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唯有骂娘才能缓解心中郁愤。

空中光剑又现，五花门的真气又似丝带般缠上了剑锋，气势已比不上第一次，然而五云夫人重伤倒地，这一击虽然稍弱，却也再不能抵挡。

路平的心中忽地有些莫名地压抑难受，也不知是对五云夫人产生了同情，还是根本上就想站到阵剑军的对面去。

他深知此时的自己已无力反抗，做不了什么。即使能动也改变不了结局。

但他更深切地知道，这即将杀死五云夫人的一剑，是汇聚了整个东宝山上所有人的力量，自然也包括了路平自己。

虽是无心，却实不愿。一瞬间他念头千转，飞快地将豁免名额转移到了九星步上，低声向陈孟起道：“用你的幻阴心法，全力攻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