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荒唐的！

石九想要逃开这个屋子，他想要把这两个人的消息告诉王大眼。他拼了命！在他即将脱身的时候，有人将他退回了这个房间。

这个人是王大眼！

这间屋子里，藏着秘密，王大眼的秘密。现在，石九知道了。是王老要让他知道的。

“晚上，有酒！好酒！”王大眼说道。

石九扯了扯嘴角，他想笑，可笑不出来，只能留下一个古怪的欲笑的表情，便离开了，失魂落魄的。

石九走后，王大眼走到严修的面前。严修用一条白布缠住了伤口，像是在脖子处挂着一条白色的蛇，显得很滑稽。对于包扎，严修并不擅长。

“他知道了。”王大眼说。

“那我们就去见一见他吧！”严修答。

“嗯！”王大眼应了一声，他们的对话就结束了。王大眼没有在说什么。

“你们，跟我来吧！”

严修、严侗二人，跟着王大眼来到了王老的房间。房间空空的，没有人，只是桌子上摆着两杯茶，新沏的，还冒着热气，仿佛是为二人准备的。

两杯茶？怎么会是两杯茶？王大眼愣住了。王老为什么会沏两杯茶？

此时，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王大眼的脚底升起，直窜到头顶。难道，王老早就已经知道他的打算了？这个念头一生起，便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这寒意从王大眼的脚底升起，直窜到头顶。

他原以为王老已经成了一只冢中的枯瘦的虎，可此时他却知道了这只虎的爪牙依旧是锋利的。岁月让这只老虎逐渐地衰老，没有办法如往日一般，可是它却变得更加的老练以及狡诈。这只虎潜在黑暗里，无声无息的，打量着他的猎物，认真地看着一举一动，然后抓准时机，瞄着猎物的咽喉，猛的一扑。

王大眼，已经被这只虎，扑到了。想到这里，王大眼阴沉着眼，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严修尝着桌上的热茶，他并不喜欢茶，又不得不喜欢，不得不装成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因为他们都喜欢这样的他。将茶杯放下，转动着，直到茶杯的王老，是一个不安分的，他们也是。图案正对他，严修满意地笑了笑，盯着茶杯上的图案。茶杯上画着一幅寒江雪景，他很喜欢。

王老发现他们了，这无所谓！他们现在还活着，就说明了王老的态度。他并不讨厌他们，甚至可能才会与他们合作。其实，换一个人合作也可以。他想到。

乙字二号房被王大眼很快地收拾好。

中央摆着一张赌桌，赌桌旁摆着两把椅子，这是为王老和魏家老三准备的。赌桌的对边码着整整齐齐的筹码，而中间则放着一副赌具，骰子和骰盅。赌大小，最简单的，也是最让人激动。坐庄的是王大眼。

现在是冬天，在赌桌的旁摆着两个炭火盆。暖暖的。

等王老和魏三坐好后，王大眼走到桌子旁，拿起了骰盅，右手一晃，骰盅里的色子便哗啦啦的响起来。

这哗啦啦的声音对魏三而言不啻于天籁。声音响起时，魏三的双眼闪出了光。他的身子前倾，头侧向一边，耳朵朝向色子与色子，色子与骰盅的悦耳的碰撞声。

魏三喜欢赌，喜欢听着色子撞击的哗啦声，这声音会让他想到海浪。他是天生的海上的漂泊的人，他爱海，爱待在翻涌的波涛之上。哪怕波涛下藏着死亡。他也深沉地爱着这片海。

当他赌时，他喜欢赢。这很正常，每一个人都喜欢赢，都喜欢开心。

他现在赢了，赢了很多。

他却一点点也不开心，相反。

王老桌子上的筹码光了。可他没有一丝的沮丧，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纸。王老把它们拿在手里。用舌头舔了舔手指，拿起第一张纸，“这是我留在京城的一处老宅子！”放在桌子上！

拿起第二张！“这是津口的一处商行！”放下。

“这是北安城的当铺！”放下。

一共有十五张，每一张都是一处房产，都能够让一个人无忧无虑地过上一辈子。

王老想要让魏三支持他，靠着这些。

“魏老三，还打算继续玩下去吗？”

魏老三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筹码和那一沓房契，沉思。

他会同意的！王老很有信心，因为魏老三是一个赌徒！

可是!

“今天，玩得真尽兴！”魏三哈哈地大笑着，“王老，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完，就站了起来，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王老阴沉着，再也没有办法保持从容的样子。魏三，他拒绝了！

魏三是一个赌徒，这没错，可他很谨慎。因为他赌过太多次了，经历了很多次的输。他变得更加地谨慎了。他爱赌，好赌，他也同样地害怕赌，害怕赌输。当他很难赢的时候，他会干脆地放弃。

黄金屋的每一个决定都要经过三家人的同意。意见不一，则要少数服从多数。原本，王老打算说服魏三，让他支持自己。结果没有想到，魏三竟然拒绝地如此干脆。

现在只剩下了刘家。

王老一想到刘曾氏，心中就是一阵烦闷。刘曾氏是一个聪明人，一个很坚决的聪明人。如果她想要拒绝的话，王老不知道要如何说服。

门，被推开。

“王老，赌局怎么能不喊上我呢？”刘曾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刘三叔。

王大眼看到刘曾氏，想要把桌子上的那叠纸收起来。刘曾氏却径直地走到王大眼的面前，将指尖压在这几张薄纸之上，望向坐在椅子上的王老，“都已经放到了赌桌上，又怎么能拿下去呢？”笑吟吟地说着。

王老一愣，很快地反应了过来，“信达，开始吧！”

赌局又开始了。

王老依旧在输，与他对赌的刘曾氏依旧在赢。

王老的筹码很快地输光了。

刘曾氏没有说话，笑吟吟地看着王老。她想要继续地赌！她的胃口比魏三大得多！

王老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次他要大出血了。可为了得到刘曾氏的支持，他只能去输。

“信达！再去拿一些筹码来。”

王老的筹码拿得越来越多，刘曾氏没有一点要停手的意思。

王老在赌桌上输的钱财，已经抵得上大半个王家了。这些资产，刘家吃不下去。刘曾氏也没有打算吃下去，她只是在试探，试探王老的底线。

刘曾氏，想要并不是这些资产。靠这些资产是没办法说服说服她的。

“刘家媳妇，还打算继续赌下去吗？”

“继续呀！”

王老轻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老了，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身体上的衰老是慢慢地，慢慢地开始，慢慢地结束。而后者则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此刻，这个瞬间，他老了。在精神上，他承认了自己的衰老。

王老往后一靠，整个身子倚在椅子上，“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沉不住气了。

刘曾氏将手中的筹码和地契，一推，全部地送回王老的面前。

“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琦儿一直很仰慕珉珉。”刘曾氏说得很客气。

王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要让他们多走动多动。”

珉珉，是王珉珉，王老唯一的孙女。王老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夜晚，石九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桌子前放着刚刚由仆从带来的酒。

酒，是很好的酒。

石九将酒杯倒满，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很单调，可他看了很久。他想了很多，想起了他的妻子，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对人总是笑着。想起了他的儿子，还差三个月到四岁，虎头虎脑的。想到了这些，他的嘴角不经意间勾起。

他们母子两个现在生活在一个宅子里，宅子前有一棵柳树，郁郁葱葱地长着。而这间宅子是王大眼安排的。

他拿起酒杯，凑到嘴边。

这杯酒有毒！王大眼想要让他死，因为他撞破了他的秘密。他知道，可他不得不将这杯酒饮下。

他不能拒绝！因为他的妻子和四岁的孩子。

他要死。他们才能活！

半点不由人。他最后的一个念头。

石九倒在桌边，手中握着酒杯，无神的一双眼望着窗外枯燥单调的景色。

人生就是一场赌局，色子掷出后，我们所能做的是屏住呼吸，等待降临在我们身上的一切。

别无选择，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