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依喝了粥,和北堂倾聊了一会又睡下了。
第二天确实如江琴寻所说,大清早的虞家就派人过来叫了,不过虞家的人并没有得到走进朝依的房门,因为北堂倾在虞家的人没来之前就在那儿守着了。
不等虞家的人开口北堂倾就先让那人闭嘴,不要说话,奈何那个人是个不长眼的,又仗着虞家如今的地位表面上答应的很爽快,转个身便大声的叫了起来,不等北堂倾找他麻烦就跑了。
而北堂倾也不是没能力拦下那人,而是就在那人的话落下后屋子里就传出来朝依的呢喃声。
北堂倾目光冰冷的看了一眼那人远去的方向,又如变脸一般目光温和的推门而入。
“北堂倾,外面怎么了?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大叫?”
北堂倾扶住朝依,声音淡淡的:“无碍,一只狗乱吠罢了”
朝依坐了起来,轻轻拍了拍额头:“是不是虞家来叫人了?”
北堂倾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对朝依温和道:“若是没休息好便继续休息,虞家有我”
朝依摇摇头:“不是,我只是突然被吵醒脑袋还有些懵,等下我就回过神来了,这虞家昨日便不准我们回去,今日这么早就来叫人,想必那边已经在等着了”
北堂倾表情不变:“他们想等便等,你休息好最重要”
朝依摇头拒绝:“不行,昨日我与虞则斗琴,隋青也损失了一只手臂,若是我们再不去的话想必这些罪名都是我的了,现在我与北堂家绑在一起,我如何不重要,毕竟我才一个人,逃了便逃了,但你北堂家这么多人,你父亲还有腿疾,我不能这么自私,打着你北堂家的名号在外行事不说,倒把你北堂家给连累了”
北堂倾想说没关系,但话到嘴边又想起父亲的叮嘱。
“倾儿,你我牺牲没有关系,但我北堂家的人和百年基业不能毁”
“为父虽不知你对那位朝姑娘的感情有多深了,但你要记住,爱一个人没有错,但若爱到丧失心智便不该”
父亲说过不能连累整个北堂家,不能使北堂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更不能爱一个人爱到丧失心智,所以面对朝依的话北堂倾头一次没有言语,只能用沉默代替。
朝依察觉到了,但她没有多想,只以为北堂倾是在思考待会儿要怎么说才能不牵扯到北堂家的身上。
穿好衣服头发随意用发带束了起来,捧起盆中的冷水往脸上浇了浇,朝依甩了甩头发,才觉得清醒了许多。
“走吧,不过还得你带路,我刚才并没有听到是去哪儿商讨事情”
北堂倾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什么话都没说,为朝依带路。
一进门朝依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忽略了一旁隋家主传来的杀气,朝依面色不变的和北堂倾拱手作揖:
“江湖主,各位家主”
没有人说不必多礼,反而虞柏率先质问道:“朝依,你昨天弹奏的到底是什么邪曲?害得隋青兄的左手都被变异人失控扯断了”
朝依偏过头看了看隋家主仿佛那要吃人的表情和眼神,朝依心想,若是北堂倾不在自己身边的话,隋家主那手中的剑恐怕还不等她进门就已经刺过来了吧?
忽视隋家主,朝依迎面对上虞则和虞柏阴毒的目光,径自直起身后朝依轻笑道“不知虞少爷有何证据证明我弹奏的就是邪曲?”
虞柏语气阴狠:“你弹奏的若不是邪曲,那为何变异人会失控?为何会让隋家损失了一名心腹?为何会导致隋青兄失去了左手?更害得我虞柏的夫人朝欣背部被变异人抓伤,差点动了胎气害了我虞家子孙”
还不等朝依有所行为,一旁的朝欣眸色微变,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被朝夫人阻止了。
而朝依面对虞柏这一连串的质问,她并没有急着解释,只低低的笑了笑,然后开口道:
“世人皆知,当年流千心所作的邪曲是在江湖主的手上,变异人乃是江湖主所弄出来的,更是只听从江湖主的命令,我们都知道除了江湖主手里的邪曲能够操控变异人外,便是早已消失四十多年的《流光心曲》了,但我若猜的不错的话,这些年四大世家从未停止过寻找《流光心曲》的行动吧?”
扫视一圈后朝依继续道:“那么...各位是觉得你们倾尽全派之力找寻了四十多年都无果的曲谱会被我一个后生之辈找到吗?”
“至于我昨日弹奏的也不是这位虞少爷嘴里口口声声的邪曲,只是一曲听了能够使人清心静神,暂时忘了暴动的曲子而已,此曲乃家母所传,乃养我的老者所藏,我本人更是去年八月份才接触的,再者,除不便到现场的北堂家主以外,你们几位家主当年都是听流千心弹奏过《流光心曲》的,昨日我所弹奏的在场小辈听不出来,难道几位家主也听不出来到底是不是《流光心曲》吗?”
见众人面面相觑,朝依继续说道:“或者说你们觉得我一个后生之辈能有能力再创出和《流光心曲》并排的曲子?”
朝依笑了笑,继而说道:“各位莫不是忘了?我虽然和北堂家只能算是投靠与被投靠的关系,但我好歹也是在北堂家,若我真有这种曲子,光是孤女投靠这一点,我为何不拿出来讨好北堂家?若是教会了北堂家的所有人,各位觉得如今还是这种场面吗?”
朝依看着虞则和虞柏,挑了挑眉“嗯?江湖主觉得我说的对吗?”
虞则目光阴冷,犹如毒蛇一般看着朝依,朝依依旧笑意盈盈,仿佛看不懂虞则的眼神一般。
眼见目的要被破坏,虞柏急忙出声质问“但变异人失控确实是从你弹奏邪……弹奏曲子开始的,我父亲早已宣布决斗是点到即止的,父亲给变异人下达的也只是决斗而非伤人性命的指令,若不是你那又是谁?现场那么多人可是都看到了,场中那么多人就只有你在弹奏”
朝依缓缓道:“在回答虞少爷您的问题之前,各位不妨先听听我的问题?”
虞则皱眉:“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问题?”
朝依轻轻笑了笑:“我只是想问问江湖主,为何在其他三个铁笼中的变异人都在厮杀时虞少爷和江馆主铁笼里的变异人还只是开始简单的决斗?为何比起其他铁笼中变异人的行动敏捷虞少爷和江馆主那里面的变异人却仿佛行动不便一般迟缓?又为何在我安抚住我们和朝欣那个铁笼里的变异人后江湖主不是停止而是仿佛在和我斗智斗勇非要争个高低一般反复弹奏?”
“说起来变异人还不是从我弹奏后才失控的,而是在江湖主反复弹奏只想和我争个高低时失控的,至于隋家损失了一名心腹和隋青的左手被扯断,同样也是在江湖主反复弹奏邪曲时才发生的”
看了看虞家父子两阴毒的眼神,朝依继续问道:“就是不知为何在八个人中我和北堂倾体力不支、朝小姐被打伤后背、还有隋家损失心腹继承人隋青断了左手时虞少爷和江馆主为何依然安然无恙?”
糟了,失策了,虞柏眼神闪了闪,他只想着让他爹不要让那些变异人靠近自己,等三大世家的人被变异人打得奄奄一息只有求饶时再使计神不知鬼不觉的斩杀了那十名变异人,从而达到魁首之名,却没想过若是其他人都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时自己却还安然无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而此时经朝依这么一说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了,想起昨日那些被忽略的片段,确实如朝依所说,变异人并没有怎么攻击虞柏他们,相反隋青若是最后那一刻虞则的琴弦不断,想必现在的隋家主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还有朝欣那里,若不是朝依及时,那一铁链下去朝欣轻则重伤,重则一尸两命。
“是啊,如果朝依不弹奏曲子,恐怕连北堂公子也会中招,不是半死便是失了哪个部位”
“还有啊,我虽然没听过那个曲谱,但虞江湖主所弹奏的邪曲比起这位朝姑娘弹奏可真是太难听了”
“那是当然了,虞江湖主所弹奏的乃是操控变异人的邪曲,这位朝小姐所弹奏的却是安抚变异人的曲子,虽然我对曲子一点都不了解,但听也能听出来是这位朝小姐的更好听些”
听着下面那些人的议论,再一看刚才就已经说服了的隋家主那摇摆不定的表情,虞则当机立断道:
“说来说去还是变异人的错,本主研习曲谱已有三年,自问操作已是炉火纯青,断不会出现操控失误这种可能,至于这位朝小姐所弹奏的,若确实如她所说只具有安抚的作用而非令变异人失控的能力,那么事到如今本主也该给你们一个交代”
然后在众人疑问的注视下,虞则吩咐人斩杀了昨日参与决斗的所有变异人作为交代,还有人有疑问,但虞则不等人提问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走了。
虞柏也一甩衣袖而去,独留江琴寻在场,江琴寻挂着温和的微笑,朝着众人拱手作揖道:
“现在事情也水落石出了,若是虞家有哪里招待不周的还请各位见谅,接下来江某便设宴款待诸位”
“谁要吃你的饭,你就说我们能不能回去了吧?”
“就是,我们回去了你虞家又派人叫了回来,现在我们只想知道到底能不能回去了?”
“江馆主,设宴就不必了,只要别等我们回去了又派人叫回来就是了”
江琴寻依旧笑得温和,赔礼道:“此事是虞家的不是,但昨日我虞家确实已为各位准备了客房,奈何后来发生了变异人失控的事情,诸位一时心急走得快了些,等江某反应过来时诸位已在回家的路上了,但昨日之事确实还有诸多疑点,无奈便又只能叨扰各位多跑一躺”
朝依不想听这些废话,直接了当的问道:“昨日江馆主不让走,是因为有些疑问需要作答,此时疑问既已解释清楚,不知北堂家的人能否离去了?”
江琴寻倍感抱歉的语气:“昨日确实不对,所以江某才要设宴,一为款待,二为请各位见谅,还请各位……”
“不必了”朝依低声打断:“吃饭的话每个人家都有的,江馆主只需要说我们能否走了便行”
江琴寻满脸抱歉,只得开口吩咐人亲自送众人回去。
朝依和北堂倾率先走了出去,紧接着便是隋家朝家和其他来观战的一些小家族。
江琴寻目光阴郁的看着朝依的背影,有些不解能对着北堂倾笑得那么甜美,能和虞则虞柏等人笑着解释的人为何对上自己却是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
身后的江风看着朝依的背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却被江琴寻头一次语气冰冷的出声警告。
“先不论你是否能在北堂倾的眼皮子底下近她的身,单是我这里你若是伤了她分毫,便只需提头来见”
江风心神一震,从前只知道他家公子对这个朝依有些单方面的心思,却不知竟到这种地步,已经到了若是伤她分毫便提头来见的地步,江风忙低头,拱手道:“江风知错”
从此江风也清楚的认知到了那个朝依在自家公子这里是何等地位了,江风怕只怕将来有一天公子会把那个朝依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在自己活和那个朝依活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朝依活。
而这边朝依让北堂倾先打发走了北一他们,自己则和北堂倾在逛着集市。
“北堂倾,那边在干什么呀?怎么那么多人围在那里?”
北堂倾看了看河里的花灯,解释道:“今日是祈愿节”
“祈愿节?”朝依呢喃了一遍,问道:“是了,今天已经是六月初一了,只是不知不觉竟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祈愿节了”
朝依有些兴奋的拉着北堂倾的袖子往卖花灯的摊位而去:“北堂倾我们也挑一个花灯吧?既然碰上了那我们也许一个愿望,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更久以后看看我们谁的愿望实现了”
北堂倾纵容的看着朝依:“好,你挑”
朝依显得特别兴奋,一想到现在十七岁许的愿望会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更久以后才知道结果便更为期待了。
拉着北堂倾一时没注意花灯上的样式,拿了个觉得顺眼的花灯便兴致勃勃的去了河边。
催促北堂倾点上火后,朝依仰头看了看头顶那片布满星空的天,两手交握闭上眼开始许愿。
“愿我朝依恪守初心,路见不平,无愧于心”
北堂倾注视着朝依认真的侧脸,听到朝依的愿望后北堂倾心下竟有一丝好笑,这人许了两次愿望,两次都是要路见不平,这是对当英雄有多深的执念?
朝依放下手才发现北堂倾还在拿着花灯没有行动,忙催促他赶紧点燃花灯,然后像自己一样许个愿望,随后又有些了然。
“不过也是,你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不需要许这莫须有的愿望”
“但是你可以祝愿北堂家主的腿疾不求治愈,但求不在那般难受啊?”
北堂倾:“无用”
朝依语气焦急:“我也知道这没什么用啊,但这是人们对希望发生和祝愿发生的一种美好的期待和托付,许愿的可能都没想过愿望会实现,她们只是想要提醒自己最希望和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你就许一个吧!不求灵验,只求内心的期待有一个归宿”
北堂倾无奈,依照朝依所说放走了花灯,但却没有双手合十,只是看了一会天空,便说许好了。
朝依有些惊讶:“这就好了?”
北堂倾点头:“嗯”
朝依对比自己和别人的那般正式,总觉得北堂倾这样着实敷衍。
最后点点头没有说话,眼睛注视着自己渐渐远去的花灯,突然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
“北堂倾,你看”
顺着朝依所指的方向看去,是朝依的花灯样式,忽略细节的时候那个花灯只会让人觉得好看,然而细节却是不那么美好。
只因那是一只正在被大火困住的猫儿,猫儿四肢跳起,明明没有表情,却能看出那只猫儿在奋力想要逃脱那场大火,整只猫脸上的求生欲那般明显。
这若是平时的一幅画自然没有什么,相反只会叫人称赞画画之人的想象力,然而偏偏是出现在祈愿节这样的日子,当人怀揣着满心的期待许愿时,却发现祈愿的花灯样式是这般的不吉祥,心情该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朝依满心期待的心情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小脸上满是闷闷不乐:
“北堂倾,你说这只猫最后逃出那场大火了吗?”
北堂倾有些担心朝依的心情,但除了看着小脸明显失落的朝依却又没什么好的办法。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朝依:“你看,它脸上明明那么痛苦却还在奋尽全力的想要逃出来,求生欲是那般明显,就像一个人在被害之际时也曾苦苦求饶,只为让害她的人放她一命,然而有的人思想变态,你越痛苦他就越兴奋,你不痛苦他便让你痛苦”
这是又想起了被虞柏所害之时吗?那日她是否也曾求虞柏饶过她?只是依旧被虞柏毫不留情所害,若不是命大,只怕现在也……
北堂倾语气担忧:“你...可还好?”
朝依轻快的笑笑:“北堂倾,你是不是以为我当初求虞柏了?其实没有的,直到被他扔在荒山野岭我也没吭过一声,我并非在逞强,也不是真的不怕死,而是觉得求饶了也没用,不如死得有尊严一些,何苦死后还要被瞧不起?”
北堂倾:“那你为何这般?”
朝依:“这般忧伤吗?我只是在祈祷那只猫儿能够逃出那场大火而已,哪怕只是一幅画,但我觉得这就像涅槃一样,成功便是一辈子的后福,不成功便是一生的葬送”
随后有些庆幸,幸好...幸好自己成功了,也许以后比这般危险的事情还很多,但只要不死便是机会,报仇、报复都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