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其实你不必如此”
朝依罕见的一身素衣,头顶白色发带,就这么跪在门前,为的是给小今他们八个人一个交代,每领走一个人的尸体朝依便磕一个头。
但好在他们的家人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来了后只是沉默的将自己的孩子领回去,有的家人还会安慰朝依,让朝依不要自责,也不要多想。
“莫叔,他们除了小今外其他七个都已跟了我七年,而小今是这些人中年龄最小的,却也跟了我两年,这些年来他们在楼里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从来没有一丝怨言,哪怕后来赚到钱了也丝毫没有要离开门庭若市的意思,死去的最后一刻都还在干活,连父母都没有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现在我不过只是为他们穿素衣挽白带而已,他们值得”
莫叔叹了口气,看着祠堂外的最后一具尸体:“现在只有小今的父母没有来了,也不知道他父母现在如何了”
“小今是他父母的老来得子,他们二老最是喜欢这个小儿子,如今却要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难以接受很正常”
莫叔摇了摇头:“可我听说小今的大哥很是自私自利,曾经小今能赚钱时便视他为弟弟,如今小今只这一具尸身,恐怕……”
“莫叔,若他家不要小今,那我便送他下葬,将他牌位供于我流家祠堂,供奉他一辈子”没有提及后人,是因为这些与后人无关,而且朝依从不许昙花之梦。
莫叔眼里满是心疼的看着朝依,便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哭声。
“我的儿啊!小今,小今!”
“娘,弟弟就是在门庭若市被杀的,听说死得极惨,咱们一定要一个交代”
“是啊娘,弟弟昨日出门时还好好的,谁知这一去便是不归路,如今成了一具尸体,这朝依一定要赔偿咱们”
是赔偿,不是偿命,便说明他们要的是钱,至于小今的命他们根本就在乎,朝依有些为小今不值。
“朝依,我弟弟是在你楼里被杀的,今日你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你休想善了”
“就是,起码要十万两才行”
哪怕被推了两下,朝依也没有说话,只是目视着尸体的方向跪着。
莫叔挡在朝依的面前,声音有些冷:“小今的大哥大嫂,我们敬你们是小今的家人,但此事如何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你们若想要钱我们给便是,但小今好歹是你们的弟弟,如今你们张口就要十万两,是要买断他的尸体吗?你们难道就不怕午夜梦回被小今质问吗?”
两人打了个冷颤,相互抱紧了手,小今的大嫂结巴道:“你……你可不要吓唬我们,我们……我们是他的大哥大嫂,能来认领他就很仁义道德了,不过十万两而已,你们又不缺”
“就是,而且他死了,我们还要代替他照顾我爹娘,这十万两难道不应该吗?”
“呵!”莫叔冷笑:“谁给你们的自信认为我们会做这个冤大头?昨日小今死时纯属虞家之杀,就算是死在我们楼里,但别说我们都是不知情者,就算我们是知情者,若是将此事彻底推给虞家,一点都不管你们又能耐我们何?”
“你……”
“够了!”小今的母亲闭了闭眼:“今日我是来带我儿子回家的,不是来要钱的”
小今大哥大嫂顿时慌了神:“娘,你不能……”
话未说完便被小今的母亲打断,他母亲向莫叔弯腰:“我代我大儿子儿媳向你们道歉”
莫叔赶紧将老人扶了起来:“您折煞我们了,是我们对不起您才是”
小今的母亲慢慢走到朝依的面前,语气有些哽咽:“朝姑娘,当初是您出钱救了小今父亲的命,还让小今去您的楼里做事,这两年来小今每每回家都是高兴的,我看得出来他是极喜欢在门庭若市做事的,昨日之事我谁也不怪,怪只怪小今命有此劫”
朝依眼眶泛红:“婆婆!我对不起您”
老人家摇了摇头:“这世间人各有命,谁也强求不得,你没有对不起我”
“娘!”小今的大嫂跺了跺脚,恨恨的瞪了一眼老人,将小今的大哥强行拉走了。
老人家步伐沉重的走向小今,每一步都迈的很慢,那张平时看到儿子只会笑的脸此时却泪流满面。
朝依急忙起身与莫叔搀扶着老人家
“小今,娘来了”
老人家并没有选择掀开白布,而是就这么隔着白布抚摸着小今的脸,这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最后的记忆。
“朝姑娘,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朝依点头“好”
“能不能帮我找几个人将我儿子送回家?”
朝依点点头“就算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不必请求”
莫叔也附和道:“是,其实我们早已找好了人,就等您点头,之所以不是直接将他们送回家,也是害怕他们会遭嫌弃”
老人家摇摇头:“他是我的儿子,我永远不会嫌弃他”
……
看着最后一具尸体被带走,跪了一天的朝依终于支撑不住了,腿一软便要往地上倒去,莫叔眼疾手快的搀扶住朝依,语气担心:
“小姐!”
朝依冲莫叔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腿有些软”
刚才起身时便差点站不住了,但朝依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刚才倒下。
“莫叔,扶我进去坐坐吧!”
“好”
两人进了祠堂,而不是前厅或是其他休息的地方。
朝依眼神有些神往的看着最后面那个唯一的牌位,有些期待的问莫叔:
“莫叔,我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叔也看着那个牌位,脸上带着回忆:“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可惜我遇到她很晚,七岁才遇到她”
“这个不是这么吃的哦!”
“可是我看他们都是这么吃的啊?”
“那是不对的,这个东西是要用勺子吃的,不是就这么直接吃的”
七岁的大男孩哪里会不懂怎么吃一样东西呢?他只是想试试三四岁小孩的吃法而已,却不想就在那个午后他遇到了那个温柔到极致的人,也没想到这一记便是一直。
在指着那群小孩子的吃法时这个温柔的人没有说那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吃的,而是温柔的说那样是不对的。
大男孩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动心,他只知道那一刻这个人就被他偷偷的藏进了心里。
所以在下一次见面时才固执的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怀心。
“又遇到你了?上次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那这次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怀心,莫怀心”
大男孩满是腼腆,一张小脸涨红了,却还是固执的看着这个温柔的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女子捂唇轻笑,是那种温柔到眼里的笑,看莫怀心害羞的低下头,女子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我比你大十三岁呢!你要叫我大姐姐才行哦!”
莫怀心赶紧摇头,着急的说道:“不要,我才不要叫你姐姐”
女子佯装伤心的看着莫怀心:“小怀心是不喜欢我吗?都不叫我姐姐!”
“不是的,我当然喜欢你的”
莫怀心的语气很是着急,着急要和这个温柔的女子解释说他是喜欢她的。
“呵呵,我相信小怀心是喜欢我的,但是我要走了,下次见面小怀心一定要叫我姐姐哦!”
眼见着这个温柔的女子又要走了,莫怀心着急的喊道:
“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女子转过身,温柔的说:“我叫流千心,小怀心可不要忘记哦!”
莫怀心看着女子走向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温柔的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水,还刮了刮她的鼻子,最后牵着她走了。
七岁的莫怀心单纯的以为那个男人是女子的哥哥,还想着下次见面,还期待着十年后,却不知这一别便是永远。
“流千心又杀人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这次杀掉的还是整整一个家族,虽然是个小家族,但人起码也是上百个”
“不止,这次这个小家族被灭门时正在举办次子的百日宴,客人都来了很多,谁知满堂宾客皆无活口,就连那个百日宴的小孩子都被杀了”
“嘶,怎么这么残忍?果然这最毒妇人心没有说错”
“是啊,想不到这流千心长这么漂亮,心肠却如此狠毒”
“你们胡说,她才不是这样的人”
七岁的大男孩急红了眼,不顾侍从的阻拦冲上去与那些人辩解,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说着“你们在胡说”
“你这小孩儿,知道些什么?”
“就是,这些可都是四大家族的人传出来的,我们不知道难道四大家族还不知道吗?”
“没有,她没有杀人,她不会杀人的”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连与小孩子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哄着,怎么可能会杀人?还是杀了那么多人?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回家玩泥巴吧!你能知道个什么?”
莫怀心被侍从拉了出去,周围的人都用可惜的眼神看着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说“你们在胡说”的大男孩。
“怀因,你今日为什么要大闹酒楼?”
“我不叫怀因,我叫怀心”
莫怀心红着眼固执的和父亲母亲说他不叫莫怀因,他叫莫怀心,莫母满脸失望的摇头,而莫父则叫人将小莫怀心关在了房间。
莫怀心绝食过,大闹过,但没有用,他只好在被关的那几日不断的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但他得不到任何想听的消息,似乎一夕之间全世间的人都在讨厌那个女人,那个曾经温柔了整个菑城的人。
莫怀心不知道还要被关多久,他开始假装听话,假装不再问关于那个温柔之人的任何一切,就在小莫怀心以为他的父母要放他自由的时候,就在一个夜晚,他的亲生父母给他下了迷药,将他带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完全失去了她的消息的地方。
“再后来我长大了,长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那个地方,再次来到这里,那时候这里的人也不像我七岁时一般再对你母亲喊打喊杀,咬牙切齿的,而是在可怜你母亲”
朝依呢喃:“可怜?”
“对,是可怜”莫叔重重的点头:“他们在可怜你母亲年纪轻轻便死了,在可怜你母亲一个能作出《流光心曲》的才女就这么死无全尸了,在可怜你母亲仅仅因为被嫉妒便被围杀而死”
朝依苦笑:“可是,这不是他们逼的吗?活着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我母亲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是杀了那么多人的罪人,死了却在缅怀我母亲的才情”
莫叔:“是啊!他们这些人,从不管流言蜚语是否能害死人,不死他们便逼你死,死了又在推卸责任”
朝依垂下眼眸“那...后来呢?”
“后来,我无意间遇到了那个给你母亲擦汗的男人”
“这千紫楼就是气派,短短一年就成了咱们菑城最大的青楼了”
“可不是嘛,我表哥现在整日留恋千紫楼,每天都要和我表嫂打一架”
“不过这千紫楼的老板娘也太惨了,丈夫身亡,她的双腿也断了,一个人还要管理这么大个青楼”
“是啊,听说她要为她丈夫守灵,一辈子都不嫁了”
“可真是痴情啊!哪像那个流千心的未婚夫,在流千心一被万人喊打时就赶紧解除婚约了,听说还举家搬离了菑城,这不是摆明了不管流千心死活吗?”
“嘘,你可少说点吧!流千心三个字现在可是禁忌,说不得的”
莫怀心听到这些消息后气得青筋暴起,之后他便开始四处打听那个负心的男人,在听说青楼是消息来源最快也最广的地方时,这个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的男人毫不犹豫的进去了。
在大厅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往来,莫怀心始终保持着距离,但又发现这样好像是问不了人问题的,正想上楼时不经意的抬头却看到了最高那层楼一个推着轮椅的蒙着面纱的断腿之人进了其中一个房间,莫怀心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拳头,那双眼睛他太熟悉了,当初是因为想要知道她身边都有些什么人而去认真观察过,不想倒是帮了他的大忙。
“可是他不是青楼的老板娘吗?怎么会是我的父亲?”
“他是男扮女装的,只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流千心的未婚夫其实根本就没有抛弃流千心,而是一直在隐藏身份暗中寻找,所以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扮成了女子,还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青楼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