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怎样的人?”
“你的父亲是个痴情的人,一个为了你母亲和家里断绝关系的人,一个为了有个身份寻找你母亲而不惜男扮女装的人”
朝依垂着眼眸,呢喃道:“可是,便是这么两个人世间却容不得”
莫叔满是心疼的看着朝依,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因为他们需要将这一切都加倍给你”
朝依冲莫叔笑了笑,藏下眼底的痛苦,脸上满是坚强:“莫叔,那后来你与我父亲怎么样了?打起来了吗?”
莫叔摇了摇头:“没有,应该说是他没有”
“什么意思?”
莫叔眼里带着对那个男人的钦佩:“因为他爱你母亲,爱到只要有个人将你母亲死去的事情推到他身上他都会认,爱到我误以为了他没保护好你母亲对他动手他也从不还手,满盘接受”
“误以为?”
“是的,误以为”
“朝辰,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吗?她已经死了,她被那些人害死了”
莫怀心揪着轮椅上这个男人的领子,这个男人被打的嘴角流血,却丝毫没有还手,被揪着领子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个心死的人,再没什么能够激起他的情绪。
莫怀心深感无力,放开了他:“我想知道那一年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朝辰滑着轮椅,来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与身后楼下的歌舞升平,男人左拥右抱不同,外面的大雨中一个男人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只为送他心爱的女人回家,哪怕没有一点用,两人还是被淋得浑身湿透,但相视的那一笑却透着满满的幸福。
“四大世家的人暗中使计,暗杀了那些人后推到千心的身上,千心有口难言,一张嘴又怎敌万人说”
“辰哥,虞家的人又来找我了,要我把《流光心曲》卖给他家”
“辰哥,隋家的人居然偷袭我,只是为了想抢我手里的曲谱”
“辰哥,朝家的今日派人来威胁我了,说我如果再不交出曲谱,他们就要联合起来杀了我”
“千心,你先不要出门了,他们肯定无时无刻都在找机会想要夺取你的曲谱”
“嗯,爹爹娘亲也是这么说的,只是辰哥,我们暂时不能见面了”
朝辰爱怜的吻了一下流千心的额头,安慰她“没事,我偷偷来见你”
“那辰哥你先帮我保管曲谱吧”
“莫叔,为何没有北堂家?不是说四大世家吗?”
“我起初也好奇,便认为北堂家可能只是处于观望状态,只待爆发后给予你母亲一击,但其实并不是,北堂家那时候虽然也加入了围杀你母亲,但北堂家并不觊觎曲谱,也不想参与,但是北堂家作为第二大世家,若是其他三大世家都在做的事情北堂家不作,那北堂家便是与那人狼狈为奸,也是要被抵制的”
“所以北堂家对于围杀我母亲其实也出了一份力的是吗?”
莫叔摇头:“没有,当时的北堂家主只是参与,但并没有让北堂家的人动手,哪怕在不归涯围杀你母亲时也是如此,北堂家并未出手”
朝依点点头:“那后来我父亲见到我母亲了吗?”
“没有,他们一个不能出门,一个却被禁了足”
“我父亲被禁足了?”
莫叔点点头“是”然后又继续陷入了回忆。
“可是我回家后便被父母禁了足,与千心约好的偷偷去见她我也食言了,我便只能求父母每日都要和我讲千心的情况,我父母却从不理会我,我是用自杀威胁他们的,他们对我最后的仁慈便是让送饭的每日给我讲千心的事情”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我父母瞒着我宣布与千心解除婚约,并将我绑了起来带离菑城,我曾偷偷的跑回来过一次,那时候千心的父母因为保护千心已经被虞家给杀了,而千心也终是成了那个人人口中的女魔头”
“不等我再次找到千心,我父母派来抓我回去的人已经到了,我被打晕强行带了回去,一个离千心有两天两夜路程的地方,我被软禁了,这一次送饭的被勒令不许告诉我一个字,我再闹自杀他们也不管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他们又找人将我救活,不阻止我自杀,却也不许我死,那一刻我无比的怨恨我的父母”
“我被软禁的第三个月,我的父母第一次主动来见我,说是来放我自由的,却在我满心欢喜终于可以去找千心的时候告诉我千心已经死了,被四大世家围杀,跳下不归涯,死无全尸了”
“我怎么会相信呢?我们还没有给彼此一辈子她怎么会舍得死呢?”
“而那个时候我父母已经不管我找不找千心了,因为在他们心里千心已经死了,我就算找也是白找”
“我恨我的父母,恨那一刻打破我所有美好的父母,恨那一刻对我说千心已经死了的父母,我跪在了他们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我提出了要和他们断绝关系的要求,我以为他们会舍不得,却不知他们转过身便说“断了最好”我离开那个地方后,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不归涯,我一心只想找到千心,并不知道不归涯的万物已经被邪曲所破坏了,我的双腿便是那儿断的”
“莫叔,后来呢!”
“后来你父亲从不归涯逃回来了,代价就是那双腿,你父亲深知朝辰这个身份他将寸步难行,别说还要寻找你母亲了,他便男扮女装后开了千紫楼,改名千紫,用你母亲之名作他新取之姓,至于紫则是因为你母亲最是喜欢紫色”
“为了不被曾经的人认出来,你父亲在自己的脸上划了数刀,从此世间之人便只知道千紫楼的老板娘双腿残废,脸也毁容,终日只能面纱示人,且为了不吓着客人,还终日只在四楼,从不下来”
“那是母亲死后的第几年?”
“第二年”
“可是我现在才十七岁,母亲二十岁时跳了不归涯,现在距离那时候已有四十一年,这中间到底发什了什么?为何我的年龄会对不上?”
“一开始你父亲并没有和我说你母亲还活着,而且他已经找到她了,我知道你母亲活着已经是十七年前了,那时候你父亲突然将你抱来,告诉我你是他和流千心的女儿时我才知道你母亲还活着的,你父亲说他在你母亲跳涯的第二个月就找到她了,那也是他断腿后第二次去不归涯,你母亲便是那次找到的”
“你父亲说不归涯的半山腰有个山洞,跳下去的人若是运气好便会顺着藤蔓进到那个山洞,从而活下来,运气不好的便是如他们所说只有死路一条,而你母亲刚好是那万分之一的运气好之人”
“但你母亲用残剩的意识进入山洞后便陷入了昏迷,犹如一个活死人般,不会死,但也不会动,不会说话,没有意识”
“你母亲昏睡了二十三年,幸而涯下常年寒冰,所以你母亲身体也保存得完好如初,也是醒来的那一年和你父亲有了你,不幸的是你母亲只支撑到生下你她便大限将至了,你母亲死后你父亲就将她葬在涯下,然而你父亲这一生只为了你母亲而活,你母亲都死了他又怎会独活?所以在给你母亲挖坑时你父亲挖的是一个双人坑”
“他是打算将你带回千紫楼后就回去陪你母亲的,谁知意外就在那时发生了,虞家的人查出了你父亲的真正身份,他们便故技重施诬陷你父亲,只是你父亲一个双腿尽断之人哪里有什么本事去杀人呢?所以虞家干脆在外传播你父亲觊觎他江湖主的位置,千紫楼越做越大也是为了替代他虞家,他们趁机一把火点燃了千紫楼,想做出你父亲因为被拆穿而心虚自焚的假象”
“也幸好你父亲因为要去陪你母亲,没想过将你放在千紫楼养而提前找好了收养你的人,当时被送出去的还有你父亲身边侍女的一个一岁多的儿子,只不过你们两个去了不同的方向,被不同的人收养”
“那场虞家计谋的自焚来得突然,千紫楼里除了那个被你父亲交由保管曲谱而提前派出去的心腹以外,全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而你父亲之所以在明知道就算进了暗室也会被活活烤死时还是选择了进去,是因为他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尸体,尸体则由那名心腹亲自送去,与你母亲共葬”
“我父亲侍女的儿子是江琴寻”
莫叔点点头:“猜到了,在虞家传出那个所谓的四十年前的故事是由江琴寻所说时,我就猜到他应该就是你父亲的侍女被送出去的那个儿子了”
朝依:“可是江琴寻被送走时仅有一岁多,是一个不可能会有记忆的小孩子时期,那他又是怎么记得那些事情的呢?”
莫叔:“你在朝家都有一个知情者,更何况是从小就被培养保护你的江琴寻?”
莫叔:“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选择了背叛”
朝依:“他没有背叛,除了去年的那一次算计,我归来后他曾前后给我传递过三次纸条,都是在告知我虞家要对我出手了”
“三次?”
朝依点点头:“嗯,古村的一次,隋青及冠礼一次,最后一次便是虞家带人去北堂家围堵我这次”
莫叔表情有些不解“既如此,那他去年为何要算计你?”
“因为他那时候并没有认出我来,他知道的只是个女孩儿,我去年却还是男装示人,所以……”
“所以他才没有认出你的?”
朝依点点头:“应该是”
“不过也是,从小到大只见过你一次,还是在那个不记事的年龄,而你被朝辰秘密送走时连我都不知道你被送去给谁收养了,又何况是江琴寻身边的那个人”
朝依目光疑惑的看着莫叔:“您是说,当时我被送来朝家的时候连您也不知道?那你为何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因为你的右耳,那里有心形的红色胎记”
朝依捂住右耳,有些惊讶的问道:“您是说我的这里有胎记?可我却从来都不知道”
莫叔轻笑:“你自然不会知道,你这个胎记很浅,除非掰着你的耳朵仔细看才能看清楚,我还是因为你小时候抱过你,仔细观察了一番才看到的”
“怪不得您第一次见我就要看我的耳朵,我当时还以为是我耳朵有什么东西呢!”
“嗯!”
朝依突然八卦脸:“不过,莫叔,您喜欢我母亲吧?”
莫叔脸一僵,耳朵微红,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着朝依:“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朝依撇撇嘴:“为我母亲改名,为我母亲与人辩论,为我母亲离了父母,为我母亲打我父亲,做了这么多难道还不是喜欢吗?喜欢便是喜欢,莫叔您不会一把年纪了还不敢承认吧?”
莫叔突然笑得坦然:“你说得没错,不能一把年纪了喜欢一个人还不敢承认,不过你母亲值得被所有人喜欢”
朝依假装语气有些伤心:“我说您为何四十多了还不娶妻,而且视我如亲生呢?感情还是爱屋及乌啊!不过说真的,莫叔您开窍也太早了些,七岁便开窍了”
莫叔敲了朝依脑袋一下:“乱说什么呢?什么七岁就开窍了?哪有人七岁就知道什么是喜欢了?”
朝依捂着脑袋控诉:“那您不就是吗?七岁就知道不要喊我母亲姐姐,还为我母亲改了名,怀心?是怀恋千心的意思吧?”
莫叔屈指又想往朝依脑袋上敲,见朝依双手抱头莫叔反而不打了,半晌后满是怀念道:
“那时确实是怀恋千心,后来直到现在却是怀念千心”
朝依没有说话,其实心里很是羡慕她母亲,两个男人,一个为她终身不娶,还给她养大了她和别的男人的女儿,一个则为她与家中断绝关系,为找她断了双腿,在她死后也是想的陪她去,葬坑都是亲自挖的双人坑,哪怕最后因为算计而被焚烧,想的也是要留着全尸去陪她。
“在想什么?”
朝依回过神来:“在想,我母亲该是怎样优秀和温柔的一个人,才会遇到你和我父亲”
莫叔轻叹:“她的好是那种会让你从骨子里到表面上感受到的,简单而复杂,复杂而让人留恋”
朝依看着莫叔,突然问道:“莫叔,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您真心希望我母亲选择的是谁?”
莫叔释怀的笑:“选你父亲,这世间唯有你父亲配得上你母亲”
“连您也配不上吗?”
莫叔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