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忘了，还有五日便是新春了”

北堂倾轻嗯一声：“今年去……”

朝依当然知道这人要说什么，但也不接话，而是故作不解道：“去哪里？咱们现在不就在菑外城吗？”

北堂倾看到了某人眼底的恶趣味，索性便直接道：“去冰室，我们一起守岁”

祈愿来年你不为世事烦扰，多爱他一些，少关心那臭小子。

北堂倾不犹犹豫豫的，朝依反而觉得无趣了，没给自己逗弄他的机会。

“公子，朝姑娘”

朝依：“北一，可有打听到前面发生了何事？”

北一：“启禀朝姑娘，今日是菑外城为迎接新春而每年都有的迎春节”

迎春节？“那这儿的人都是如何过这个节的？刚才全部人都往一个方向去了”

“菑外城的迎春节从今日开始，直到新春那日，此地的迎春节又名择偶节，当地人会在这五日由城中人自由择偶，最后由城主在五百张白纸上写有十张“中”，抽到的十对新人将从择偶楼举办婚礼，婚服也是由择偶楼免费提供，抽到空白者纸张者也可着婚服，但他们只能在择偶楼外的空地上，而那十对新人则是在择偶楼专门搭的高台上，虽区别不同，但接受城中众人的祝福这一点却是相同的”

朝依有些不解：“城主？菑外城何时有了城主？不都是靠几个家族维持城中吗？”

“是今年二月有的，由城中几个家主亲自选出，本意是城主，实际上只是一个维持四个家族的平衡点而已，做决定的依旧是四个家主，城主只是起到一个宣布消息的作用”

朝依懂了，好的消息便附上四位家主共议，对城中百姓不好的便说是城主一人决定，百姓恨也只会恨城主一人，就和找个明面上的替罪羊一样。

朝依：“这寒冬腊月的，她们用来择偶的不会是梅花吧？城外倒是有一片梅林，这城中摆的最多的也是梅花”

“不是，菑外城的择偶节用的是小苍兰，小苍兰一表两只花，代表两个人，寓意为期盼的爱，理想的爱，而城中新人用的也不是红盖头，而是由小苍兰编织的花环，十对新人寓意菑外城新的一年要十全十美”

倒是和菑城的弄绣节有异曲同工之意，同是根茎开两朵花，同为择偶。

“我看基本上城里的人都去了，她们抛下来的花会不会被踩烂了？而且就算人群中有自己喜欢的人，说不定还不等花过去就已经坏了”

北一“她们并非是抛花，而是将小苍兰绣于手帕上，参加的人需一月前报名，报名时间只有三日，三日一过便会停止，由择偶楼的绣娘绣手帕，手帕上绣有参加之人的名字，所以就算丢手帕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手帕去了哪儿，但只要凭名字就会认出”

猜想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但朝依选择自己去看，看向北堂倾说道：“去看看”

“好”

北一认命的牵马回客栈，说实话，这菑外城的漂亮姑娘基本上都在今日出现了，他倒是想去看看，说不定能走走运，但少主的眼神告诉了自己：把马牵回去，莫要跟着

北一当然明白不能做多余之人的道理，而他家少主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先把马牵回去拴好，然后爱去哪儿去哪儿，总之就是不要打扰他和朝姑娘。

“今年的姑娘怎么这么多？”

“我听说城外一些村里的姑娘也参加了”

“村姑？肯定又瘦又黑的，不行，我得交代我儿子别看花眼了”

“我也得交代我儿子去，娶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娶村姑，又穷又配不上我儿子”

“关键村里的女人都太泼了，不讲道理还爱占小便宜”

“这村姑应该很好区分吧！和咱们城里姑娘肯定不一样”

“又黑又瘦又营养不良，和咱们城里的当然不一样”

朝依不过刚走到人群外围，就听到了这些讨论声，现在才觉得菑外城所谓的迎春节比之弄绣节差多了，弄绣节虽然有歧视穷人丑人的意思，但至少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她们希望的，不像这儿的迎春节，但凡有意报名者都可参加，给了所有人希望，暂且不说城里的有钱人，光是平民百姓恐怕也没几个看得上城外村里人的，城里城外便是不一样的叫法。

“这位婆婆，我与我家公子是刚从菑城来的，今日恰巧逢上此地的迎春节，我家公子有一个疑问，婆婆可否告知？”

身后的声音有些熟悉，朝依和北堂倾转身看着前方两道熟悉的身影。

菑城？那不是比之菑外城还要更好的地方吗？正好今日她女儿也在择偶，那婆婆当即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呵呵，当然可以说了”那位婆婆直接忽略了问话的人，而是看向问话之人的背后那位衣着华丽的公子：“这位公子，您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位公子笑如春风般，声音温润：“在下是想知道，这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会心甘情愿吗？”

那婆婆一愣，随后笑道：“公子您说笑了，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在一起当然会不满意”

“呵呵”那位公子轻笑：“可此地为迎春节而选出来的十对新人不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吗？他们难道就不会反悔吗？”

那婆子哈哈笑起来：“公子您有所不知，其实每年参加迎春节的男女之间，多半都是私下里确认好关系的，每年根据人数分为几轮，今年限制了人数，所以只有五百对，分为五日，每日一百对，每轮十对，姑娘家站于楼上，男人则站于底下高台，姑娘先出来，若那十个姑娘中有自己的心上人，人群中的男子才会站出来，丢手帕之前那十个男子都会先打过招呼，互相交换自己的心上人是叫什么名字，到丢手帕时看到是心上人便不会换，若不是便会相互换手帕，直到是自己的心上人”

那公子轻笑：“原来如此，若那人群中并不是事先确认过关系的人呢？反悔又做如何处理？”

“这便更简单了，这也是我们菑外城的迎春节为何会选在白日里的午时，从午时开始，到未时结束，又逢菑外城的气氛，若是自觉不满意者结束后便可相约培养感情，相处后还是觉得不行那这对男女就无缘该年的迎春节，有心者便要再等来年，不过参加迎春节的男女皆是已到婚配年龄的，就算迎春节选不到，过后也会很快就婚嫁，除非他们的父母一点都不急，亦或是根本就不关心”

现在根本就没有到了婚配年龄时父母还不着急的，除非是真的对其子女不关心，但基本上不可能，就算是不关心他们也一定会给自己的子女私下定亲，男女都有为家中牺牲的，要么为家业，要么其父母为那几两碎银，联姻也好，卖钱也罢，总之再不关心子女的父母宁愿把他们卖了，也不会选择不闻不问，任其作为。

那位公子微微额首“多谢婆婆”

与其身旁之人转身时看到身后站着的两道人影，王争先是一愣，随即拱手作揖：

“北堂少主，朝姑娘”

那婆婆一看为女儿选好的金女婿要走了：“唉公子……”开口到一半时眼睁睁的看着这位明显身份不凡男子竟向一男一女行礼，那婆婆立刻噤声，目光不由自主的略过原本看好的女婿，直直的看向那位姑娘一旁的男子，就差流哈喇子了。

若是论尊贵不凡，刚才这位公子又哪里比得上这位，虽一身白衣显得清冷而高不可攀，虽面无表情也未开口，但这身仙人一般的气质可不容忽视，高不可攀便说明这位公子家中地位很高，而这世间地位最高不过菑城那几家，其中以北堂家最为让人望尘莫及。

刚才这位公子喊什么？北堂少主？这么说……那婆婆惊讶加惊喜的看着北堂倾，惊喜最多的正要开口时，那位北堂少主的身前一位姑娘挡住了，而那位高不可攀的北堂少主还配合的蹲下身子，将头隐藏于从刚才起就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姑娘身后。

那婆婆一怒，正要发火时在看到那姑娘清冷而面无表情的脸时噎住，好歹也是平日里刻意观察过有钱人的，这位姑娘一看便不好惹，她竟忘了，刚才这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可是连这位姑娘也行礼了，心中大骇，灰溜溜的赶紧走了。

不知趣的人走了，朝依让北堂倾站起来问他有没有腿麻，北堂倾摇头说没有后朝依才看向面前这位病弱公子。

他们来菑外城是和那一行人分开走的，朝依不想和那群人敷衍，刻意和北堂倾走的另一条路，那条路相对于大道来说近了很多，所以他们是昨日戌时就到菑外城了。

但……王家任何人来都不奇怪，唯独这位病弱公子有些奇怪，自城南开始，基本上每次外出办事这位病弱公子都会跟上。

“王公子，王公子既身子病弱，为何不在家养病而千里迢迢的来这菑外城？”

从菑城到菑外城，一般的马最快也要将近两天才能到达，像自己和北堂倾的马倒是只需一天，连北一都是先他们一天启程的。

这些人最多也就和北一同一天走，但此行是为了找邪曲残段，朝依倒是没想到王家主竟会带王争出行，而王廷居然也没阻止，看来这所谓的不闻不问也不像那么回事儿。

“呵呵”王争轻笑：“不过两日时间而已，争还撑得住，况且争已时日不多，从前没来得及走过的地方现在若是还不走，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要死了？”话脱口而出后才觉太过直白，朝依略带歉意道：“抱歉，我说话太直白了”

王争无所谓的摇摇头：“无妨”

朝依：“不过王公子所说的时日无多了是何意？”

王争轻笑，毫不避讳：“不过是大夫说我大限将至，最多能再活半个月了而已”

手心又被某人捏了一次，朝依知道是身旁的人又开始了，不想从五次再变多，也不想这人的醋坛子彻底打翻，朝依面色无波无澜的对着王争淡淡额首：“我们还有事，便与王公子就此别过”

“北堂倾，我都和你说了，醋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依依可是很失望？”

朝依一愣，不解道：“我失望什么？”

“失望还不知道我的身体有多好”

朝依反应过来，小脸爆红，拍了一下北堂倾的手背，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惜挣了几下都挣脱不开。

慢慢的察觉到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各种意思都有，朝依红着脸低下头，眼睛看着脚尖。

北堂倾忍不住轻笑，揽住朝依的肩膀，将朝依半拥入怀中，含笑看着那些人，温声道：

“各位不可再看了，我娘子已经害羞了”

“小伙子，这是你娘子啊？你们可真般配”

“小伙子，虽然你也很俊，但这么漂亮的娘子是拿来疼的，可不是拿来惹她生气的”

“这位姑娘，你和你家相公肯定是新婚夫妻吧？也只有新媳妇儿才能这么害羞”

“不过你们夫妻二人郎才女貌的，将来若是有了孩子，定然也是不俗”

前面说得再多北堂倾都只是含笑听着，听到最后这位婆婆说的后，北堂倾又现旧招，不过他先从自己衣袖里摸了摸，摸到一片空时才想起来上次在门庭若市已经连银子带荷包都给依依了，银子虽然给了小莲，但北堂倾记得依依昨日出门时又把荷包装满了。

一点都不避讳，北堂倾坦然自若的将手伸到朝依的衣袖里，在一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那个白色荷包掏出来，然后拿出里面最大的那块银子，刚好说这话的婆婆又是卖糖的，在婆婆发愣的时候，北堂倾将银子放在她的面前。

“这些糖，我买了”

那婆婆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一大块银子，急忙道：“可是您给的银子太多了，我这也找不开，而且这么多糖吃了也对牙齿不好，公子，要不您少买一点吧？”

北堂倾摇摇头：“请帮我分给这些人，作为见证我与我家夫人之物”

在场不乏有些是有钱人，但对着这么一对天造地设的夫妻，平日里看不上的糖在他们眼里也成了稀罕之物，不论大人小孩，得到糖的都笑眯眯的对着北堂倾和朝依说着祝福的话。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是最多的，还有的则是一年抱两，子孙满堂，不会的小孩子便学着大人，大人怎么祝福他们就怎么祝福。

“这位公子，您也吃颗糖吧！一起祝福这对新人”

王争默默地接过糖，平静的看着前面那对“新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