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嘉年中学的玉兰花开了。阳光正好,玉兰树婀娜的影子映射在洁白的教学楼墙上,惠风和畅,如盏的玉兰花随风翩然,花树影子在墙上摇曳生姿。高大的杨树上冒出大大小小的新芽,点点翠绿,节节攀附,最终消失在杨树齐三楼的顶端。
“叮咚——叮咚——”下课铃响,原本安静的校园瞬间沸腾起来,嬉笑打闹声汇成一片。
初三五班门前,孙大仕拖着那副发育过于良好的身躯独自趴在三楼的栏杆上,愁眉苦脸地看向远处。孙大仕身材矮粗,皮肤被过于厚实的脂肪撑的白亮得反光,一张酷似加菲猫的大脸上架着一副方方正正的黑框眼镜,任谁看起来都是一副平平无奇的外表。
突然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孙大仕一点也不意外,淡定地转向右边,没好气的看着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少年。
只见赵骁撑开双手背靠在栏杆上,抖着修长的腿,一脸风流不羁的模样,边嚼着口香糖边问道:“看啥呢,一天天愁眉苦脸的。”赵骁高高瘦瘦,英俊的脸上长着一双狭长的眼眸,高挺的鼻骨,深麦色的皮肤,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痞气。他是个体育生,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自来熟,脸上总带着一抹流里流气的坏笑。他不知道,这抹坏笑迷倒了多少痴痴的姑娘。
孙大仕冷哼一声,扭过他的大脸,毫不客气道“可不比你,赵大公子!”
赵骁嘿嘿一笑,转过身来和孙大仕一样趴在栏杆上,话锋一转,“唉,看见夏星河了吗?”孙大仕号称是“校园小灵通”,简直就是一个小道消息收集器。远了不说,就整个嘉年中学每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一件能逃过他老人家的“法眼”与“法耳”,赵骁不止一次地想象,这孙大仕要是生在古代,保准可以靠专卖江湖情报而大发横财……
孙大仕似笑非笑得看了他一眼“你还不知道?那爷都旷了两节课了,现在她可是明校长和‘灭绝师太’的头号通缉人物。”旷了两节课可不是小事,怪不得连明校长都被惊动。哼,就凭星河那爱惹是生非的性子,出事儿是早晚的事,你看看,这不就撞枪口上了吗!
“什么意思?”赵骁停下嚼他的口香糖,直了直身子“你说星河旷了两节课?!”过分,我怎么不知道!赵骁暗自咬牙,旷课什么的,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自己干了,夏星河你可真是本事了,果真欠收拾……当然,想是这么想,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亏你还是人家的发小呢,敢情人家旷课都没通知你,啊?赵大公子?”孙大仕透过厚厚的镜片瞥了赵骁一眼,揶揄道。
“这种好事她竟然一个人干!”此时赵骁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了。
孙大仕:“……”
这难道算什么好事吗?
与此同时,宏润广场上却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满地的传单散落在喧闹的人群中。宏润广场是宏城一个大型的娱乐购物中心,平时这里总是挤满了卖棉花糖、烤红薯的小贩,更有穿着夸张气服免费赠送彩色气球的小丑人,好不热闹。
广场西南角还有一位出售“缘字书”的婆婆。婆婆的手极巧,小情侣们往那里一坐,挥刀三两下,恋人们带着甜蜜微笑的面孔便被双双刻在桃木板上,再提上两人的姓名,一根红色同心结往上一绑,取永结同心之意,一片“缘字书”就算做好了,来此游玩的小情侣专爱往这里跑。
此刻的宏润广场倒是跟以往不同。广场中间早已搭好了一个大大的圆台,台下的人群中多半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她们一个个顶着刺眼的阳光,红扑扑的脸上充满了期待与迷恋。三月的宏城还算不上热,但少女们的脸颊额头上已冒出不少细汗。
即使是喧闹,可还是能听清楚少女们口中不断咀嚼着的名字——关辰!
人群中,一个红衣少女奋力地拨开这群狂热的少女,向中间的圆台处挤去。
红衣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棕栗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起金属般的光泽。精致的小脸上,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此时也晕着淡淡的粉红。圆圆的额头上粘着沾满细汗的碎发,弯眉下一双灵动的仿佛载满星辉的大眼睛中却闪过一丝无奈。
少女可爱尖翘的鼻尖下,那双粉嫩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合:“让一让,让一让,借过...借过...”边说着,纤纤玉手不断拨开黏连不断的人群。
被挤到怀疑人生的夏星河忍不住在心里把于菲菲臭骂一顿。“你可坑死小爷我了。”夏星河腹诽。
就在刚刚,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刚响起,夏星河就接到了于菲菲的电话。夏星河与于菲菲是极好的朋友,于菲菲性格古灵精怪,为人直爽仗义,倒与夏星河脾气相投。最重要的是,她是个狂热的“追星族”,追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刻正被广场上的少女们反复咀嚼的名字——关辰。
电话里,于菲菲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星河啊!呜呜呜呜呜呜……关辰来了!!这可是我期待了好久的演唱会啊,班主任怎么这么狠心,要棒打鸳鸯,硬生生地拆散我们啊……我喜欢他了好久呜呜呜呜……”。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于菲菲哭得声音含糊,听得夏星河一头雾水。
追问下去,才知道,敢情是于菲菲的偶像——当红歌星——关辰要来宏城开演唱会。无奈这号称“新晋小天王”的关辰名声在外,他的演唱会门票难买极了,两天前售票时秒空。没抢到票的于菲菲郁闷至极,就在她绝望之际,听到旁边两个同样没抢到门票的女生说,两天后在宏润广场还有一次门票加售,于菲菲立马停止抽泣,竖起小耳朵认真听着,眼珠一转,嘿嘿,有了打算。
为此,于菲菲早早制订了周密的计划,万不想放弃这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她决定逃课去抢演唱会的门票。无奈天不遂人愿,她本就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主儿,现在倒好,整个早读都在幻想演唱会那天见到关辰本人时的情景,一会紧张一会激动的神情悉数被班主任看在眼里,引起了班主任的怀疑,被班主任发觉异常的她,不知不觉就被盯了一早读。一下课,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于菲菲,所有动作自然逃不出老师的法眼,最终在即将成功的最后一秒中被班主任成功“缉拿归案”。
郁闷至极的于菲菲只好把电话打到了夏星河那里,两人并不在一个学校,星河在东区的嘉年中学,于菲菲在西区的合鸿中学。夏星河实在招架不住于菲菲的暴风哭泣模式和她的“以死相逼”,无奈地答应帮她买到演唱会的门票。果然,在美色面前友情根本不值一提……
好朋友嘛,就是关键时刻心甘情愿地被她在两肋插上两刀……所以,这位夏小爷最终准备——临时逃课!
……
“呼,终于拿到了,于菲菲,小爷我逃课出来买票,可是仁至义尽了!”历经一番周折终于抢到票的夏星河弹了弹手中的两张门票,嘴角上扬。这票可来之不易,没想到关辰的粉丝竟然能这么疯狂...“任务完成,于菲菲啊于菲菲这怎么也得算救命之恩了,嘿嘿嘿...看你要怎么报...”
“啊---”
夏星河的“答”字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
抬头,一个穿着嘉年中学校服的女生紧皱着眉头,仿若无骨地向旁边倒去,一旁是两个扶着她的女孩,也穿着同样的校服,看向夏星河时,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刺穿。
被吓了一跳的夏星河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其中一个高胖的女孩喊到:
“你做什么?!抢到票了不起啊!”
这里的人不少,被她这么一喊旁边许多没抢到票的女孩纷纷向夏星河投来不善的目光。
“我还没说话呢,真会带节奏...”夏星河实在无语。无奈那个高胖女生却是不依不挠,凶神恶煞地指责着夏星河。
“这位同学,我好像没碰到你吧...”夏星河转身对着最先发出尖叫的女生无奈道。那女生个子小小,精致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刻薄与傲娇,可此刻偏要表现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
“我,我...不知道...好像是有人推了我一把。”
“就是你,你离她最近!”高胖的女生再次喊道。
夏星河愕然无语,轻啧了一声。
“呵,荒唐!这论起来不讲道理和颠倒是非的本事,我在你面前可真是自惭形秽啊!什么叫我离她最近就是我?照你这么说,离她最近的人可是你啊,你的嫌疑岂不是比我更大?哼,别说我压根儿就没碰到她,人这么多就算碰到了也是正常,何况无冤无仇的我平白推她做什么?怎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碰瓷啊?!”夏星河一番话下来怼得对面的女生哑口无言。别看她眨着一双忽闪忽闪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可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位爷可不好惹,向来桀骜不驯的她怎么会被这三个小姑娘平白冤枉!
一直没有讲话的另一位黑瘦女生这时突然开口了,“算了算了,好在我们家安澜也没什么大事,我们就不怪你了,但今天我们是来买票的,安澜脚伤了我们也没买到票,你看作为赔偿是不是...”她精明的眼睛瞟向夏星河手里的两张门票,闻言,还在旁边一副泫然若泣的安澜,脸上也闪过得逞,她早就看到夏星河手中的两张票了,眼看她们三个人买票无望,于是安澜在与夏星河擦肩而过时才脑筋一转,假装摔倒,打起了歪念头。
夏星河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眼前十万只爱喷口水的某动物呼啸而过。短短几句话就咬定了是她干的,还一副好心替朋友着想,自己大度不愿计较的丑恶嘴脸,怪不怪得着我可不是你说了算!爷最烦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好啊,跟小爷我来这一套。夏星河是谁,纨绔千金可不是白叫的,小样,费尽千辛万苦弄到的门票能让你们三言两语平白坑去?
“唉...”夏星河假装叹了一口气,“你们如果非要说是我我也没办法,那只好自认倒霉了,不过---我这里只有两张票,你们三个人该怎么分呢?”夏星河挑了挑眉,眼中是一闪而过的狡黠,看向神色各异却各有算计的三人。
“美珍,我记得你上次说你妈妈帮你弄到了关关的签名照,她再帮你买一张票应该也没有问题,你看,我和安澜肯定是买不到票了,这两张票,不如留给我们吧?”黑瘦的李莹莹倒是反应极快,马上开口,看向高胖的侯美珍说道。闻言,夏星河不由得多看了那个黑瘦的女生两眼,嘴角上是一丝一闪而过的嘲讽。
“这...好...好吧,那你们记得帮我拍几张关关的照片。”
侯美珍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答应了,反倒是李莹莹的脸上闪现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得意。“当然,我和安澜一定会帮你拍好多关关的帅图。”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自己来拿吧,不过,我要亲手交给那位受伤者哦!”见她们在那里“瓜分”完了还未到手的两张票,夏星河举起门票,挑眉笑道。
一直在旁边柔弱揉腿的安澜眼中划过惊喜,没想到夏星河答应的这么痛快,顾不得装腿痛,上前一步,连脸上的贪婪表情还未来得及隐藏好,伸手拿票。
只见夏星河将手中的票一扬,手脚麻利地后退一步,挑着眉,似笑非笑得看着她。
“你这是干什么?”没得手的安澜急切地又上前一步,夏星河再次后退,接连三步之后,夏星河也看出来了——这丫的根本没事儿!
“你想反悔吗?!”气急败坏的安澜大声喊道,竟一时忘记继续伪装最初表现的柔弱大小姐模样了。
夏星河轻笑一声,也不再逗她们。“大小姐们,冤枉人冤枉到我头上来了,想白拿小爷我的票?有本事来拿啊!”夏星河玩够了,嘴角闪过一丝坏笑,撂下这句话拔腿就跑,红色的衣襟转眼消失在了人海中。那三个女生怎会真的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鸭子”不翼而飞,暗自咬牙跺脚。
啰啰嗦嗦,矫矫情情,哼,小爷我不伺候了!
懒得去欣赏身后三人堪称精彩的表情,夏星河三下两步就蹿出了人群,跨上停在不远处那辆紫金色的自行车,一眨眼哪还看得见那抹红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