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刚的小插曲,夏星河尽管一路飞驰,骑车赶回学校已是距离放学还有半小时的中午。三月的风柔柔吹在脸上,果真有“吹面不寒杨柳风”的缱绻与恣意。夏星河棕栗色的长发随风拂过白嫩精致的小脸,红衣猎猎,飒飒生风。街道安静极了,夏星河一人一车快速驶过,像一道虹闪逝而过在街角。
嘉年中学大门前,门卫大爷坐在他的值班室听着悠悠的小曲:“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嫋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大爷如痴如醉,摇头晃脑,陶醉地眯着双眼,脚掌一哒一哒地在地上打着节拍,好不悠闲。
“吱---”
猛一刹车,夏星河将她那辆价值不菲的捷安特山地随手停在学校门前不远处的那棵槐树下,紧接着猫着腰,溜到门卫室的窗户下。
“咚咚咚!”
正在听曲儿的葛大爷听到一阵急促的敲窗声,睁开眼,抬头一看,窗户外一只手从下面伸上来向外摆了摆,示意他过去。
“谁呀!”被打断的葛大爷内心一阵烦躁,边喊着,边抱起他的破收音机,披上大褂,慢悠悠踱到窗前,向外一瞧,可窗前哪里还有人影。葛大爷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以为又是附近的熊孩子过来戏耍他这个老头子,脸色一变,哼哼地嘟囔了两句又坐回去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这边的夏星河敲完窗户,敏捷地跑到学校大门的伸缩门下,一撑一跃,就轻松翻了过去,眨眼间就跑到了教学楼下——这调虎离山计用得好啊!
看大爷并没有发现自己,夏星河松了一口气,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细汗,抬脚正要上楼梯,突然脸色一变,余光扫到一个正从楼上下来的身影,心中暗道“不好!”,正拔腿要逃---
“夏!星!河!”
背后传来明校长的怒吼......
校长室里,明校长气呼呼的坐在办公桌后的皮质沙发椅上,两边为遮盖地中海发型的头发不知是生气还是发胶没打够还的缘故,有一撮已经悄悄掉落,滑倒了脑门前,看起来好不滑稽。
夏星河没敢笑,背手老老实实地站在桌子前。
“那个,校长,我......”夏星河试图挣扎...
“你不要讲话!”明校长果断打断...而他一激动,最初那撮滑落的头发却滑得更低了,贴到了鼻梁上,他自己毫无察觉。
“校长,我真的不是...”
“够了!夏星河,你呀...你真是...我...”明校长气得哆哆嗦嗦地指着她,“我看啊,你也不必解释了,哼!你编给我的理由啊,都能出书了!连旷两节课,谁说都不好使,今天这一次我给你记下了......我不管你什么情况,有情况也不会是什么好情况...我的惹事大王呦,你可给我省点心吧,一个你,一个赵骁那混小子,整天给我状况百出!啥也别说了,抓个现形...”说着说着,明校长突然阴险一笑,夏星河大感不妙。“老规矩,篮球场今天是你的了,打扫不完你也别回家了!”
“回去!”明校长大手一挥,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反正早料到她会编出奇奇怪怪的理由来搪塞。夏星河终于放弃抵抗,灰溜溜地走出了校长室,想起宏润广场上遇到的那三个人顿时气的胃疼...要不是她们那一出儿,怎么会这么倒霉被明校长碰见...可恶...
但夏星河不知道的是,这明校长早早的就守在那里准备“守株待兔”了,以那只老狐狸对夏星河的了解,虽然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但中午放学之前她是肯定会赶回来的,不为别的,就是赵骁那小子要是一上午都不见她人影,肯定早坐不住了,非得找得全嘉年中学都知道她夏星河逃学了...
原来啊,这明校长正是赵骁的外公---明邵愚。明邵愚有个独女,明祺,十七年前嫁给赵氏集团时任执行总裁的赵乾,生下了赵骁。
而夏星河,正是赵氏集团的合作伙伴---国松集团的千金。夏国松与原配苏佩兰生下了大女儿夏星河,苏去世后,夏国松娶了现在的夫人温明娇,生下了二女儿夏蕊儿。
可这夏蕊儿比夏星河只小了五个月不到,夏国松娶温明娇的时候,夏星河与夏蕊儿都已经五岁了,要说背后没有点子见不得人的事,任谁也是不相信的,但那也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过去的都已过去,如今,再也没有哪位“不长眼的”敢冒着得罪国松集团的风险去重提旧事了。
这国松集团做的是木材生意,加工工厂与销售点遍布全球,也算是世界的百强企业了,夏家自然是财力雄厚。只不过,这夏家与赵家不同,赵家是家族产业,从赵骁的爷爷传到赵骁的父亲手中,而夏国松却是白手起家,一步一步做到今天。
当然,背后固然少不了当时太太苏佩兰与岳父苏氏集团董事长苏庭的帮助,而苏佩兰去世后,苏家与夏家也似乎断了所有联系,唯一的联系,也只有夏星河这个苏家的外甥女了。
人人都知道,夏家的两个千金,一个是纨绔不羁,风风火火的夏星河,她像骄阳一样热烈奔放,那副长相,除了继承母亲苏佩兰的美丽大气之外,眉眼间,似乎还有一股外公苏庭仿若睥睨众生的傲然,只是她平常总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遮去了那丝傲然不被察觉。
另一个千金夏蕊儿却是名副其实娇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她像极了夏国松,眉目中带着工于心计的刁钻,笑起来却又带有母亲温明娇的妩媚与风情。夏蕊儿一举一动与夏星河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炽烈敢爱敢恨,一个柔弱暗藏心机。
这温明娇对这两个女儿也还算是一视同仁——起码表面是如此。夏国松念在星河早年丧母也许内心有愧,对夏星河更是格外宽容放纵。所以,在外人看来,夏星河就是家人太过放纵宠出来的小纨绔。当然,他人言论不可全信,有些事情,可能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最清楚。
“今天真倒霉,先碰上三个“找事精”,又被罚扫篮球场,以后出门可得看看黄历......”夏星河一边嘟囔着,一边走进了教室。
夏星河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悄悄溜进教室,听到动静的赵骁向后一瞧,原本郁闷的脸上瞬间绽放光彩,喜形于色,频频回头朝夏星河挤眉弄眼吹口哨。
刚落座,只听见“叮咚---叮咚--”得,下课铃响了!
“星河!”赵骁拨开奔向食堂的学生,从后面追上来,倒退着走和夏星河说着话。
“夏星河!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赵晓故意板起脸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别跟我说话,烦着呢!”夏星河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
“诶呦!你还有脾气了,弃我于不顾,独自旷课逃学,你说!这种行为,是不是光明正大的背信弃义!”赵骁一本正经、大义凛然地说着。见她不说话,突然赵骁又换了一副神色,笑嘻嘻地说:“星河?星爷?小星星...”
“......”夏星河一脸黑线。大庭广众之下,服了这货...
“你告诉我嘛,你去哪里了......”怎么还有点小委屈是神马情况啊啊喂!
夏星河无语,只得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赵骁。
两人边说着,边走到了食堂里。
“什么?!你去抢票?!”赵骁的大嗓门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呃,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能不能小点声...
“我说姑奶奶呀,你喜欢关辰?哼,就那小薄嘴唇子,唱起歌来和母猪哼哼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
看夏星河脸色不对,赵骁求生欲极强地改口道“你想要早说啊,关辰这次的演唱会老赵也有投资,要几张票绝对不成问题,你要是早告诉我......”老赵当然就是赵骁的父亲赵乾。
“......”你丫的怎么不早说,害小爷我挤了一上午,还要回来扫球场......
刚吃过午饭,赵骁就被教体育的吴老师喊去搬运动器材。而这边,只见夏星河左手拉着装饮料瓶的麻袋,右手拖着保洁阿姨扫地的大扫把,无精打采的朝篮球场走去,颇有一种慷慨赴义的悲壮感。
穿过一条石子小路,就到了篮球场。嘉年中学的篮球场并不小,外围种着一圈高大的白杨,四周是被蓝色铁网围起来的高高看台,每当有男生打篮球,看台上总会坐着一群疯狂尖叫的女生,这里是整个学校最具青春荷尔蒙气息的地方。只是比完赛后,看台与赛场上总会遗留大量的饮料瓶——这自然是校园“送水文化”遗留的产物了。
看着凌乱的篮球场,夏星河无语望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而此时,远处的校门口,正驶来一辆白色的宾利轿车。
轿车缓缓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中午的太阳安静耀眼的照在少年白净的面庞上。眼前这位少年有着俊美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轻轻地抿着,剑眉下那双眼睛熠熠生辉,深邃的眼窝中有着剔透的深棕色眼眸,只一眼,足以让人心脏漏跳一拍。垂眸,微卷的长睫毛在阳光的照耀下轻轻颤动,又被硬朗的下颌曲线中和,俊朗却不致阴柔。
少年眯了眯被刺眼阳光晃着的双眸,睫毛投下的阴影显得眼睛更加深邃,像一眼望不尽的星河。
盛湫朝车里挥挥手告别,见车里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便独自背着背包向校园里走去。
走了许久,盛湫都没有找到教学楼入口——很不幸,这位两天前刚从美国回来的盛公子,不知是还未倒过时差还是这嘉年中学太大的缘故,终究是迷迷糊糊迷了路。
独自来报道的盛湫,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小路上。此刻校园里安静极了,有些许懊恼的他正四处张望,突然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一个空空的矿泉水瓶竟被不小心踢出去了好远,咕噜噜地径自滚在石子小路上。
盛湫刚向前迈了半步,正想随手捡起矿泉水瓶,只听一声分明带着怒气的叫声:
“喂!你在做什么!”
盛湫抬头正对上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孩儿,只见那女孩满头大汗,面色红润,微微蹙着两条黛眉,额前粘着一缕头发,竟有些说不出的狼狈。女孩儿胸口起起伏伏,隐约喘着粗气,一副刚做完苦力劳动的样子,两个腮帮子气得鼓鼓,瞪着一双杏眼嗔视着盛湫。
这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扫球场扫的满头大汗、捡瓶子捡到生无可恋的夏星河。她刚刚到扫完球场,拖着满满一麻袋空瓶子沿着这条石子路向外走,不料太满的麻袋不堪重负,不小心“吐”了一个矿泉水瓶。
水瓶大概有它自己的想法...好巧不巧滚在盛湫脚下,鬼使神差地被盛湫踢了一脚,又咕噜噜的径自滚远。
可在夏星河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她辛辛苦苦捡的水瓶掉在了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的脚下,不帮她捡起来也就算了,那一脚,分明是故意踢远的。
没想到,上午刚刚被人冤枉的夏星河,转眼不知不觉中冤枉了别人,虽然她毫不知情……
“你是谁?!我辛辛苦苦捡的瓶子,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给小爷我踢远了…”
“小爷?”盛湫挑眉,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哦?你又是谁?谁看到了是我踢远的?”既然被人冤枉,反正周围没人,不如就…干脆赖账?
夏星河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如此无赖,轻嗤一声,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痛心疾首地道“唉,瞧瞧,多么荒唐,如今的年轻人,真是毫无思想道德素质可言…啧啧啧,还祖国的花朵,分明是祖国的大毒草……”大毒草三个字咬牙切齿地被讲出来,有几分恶狠狠的意思。
“……”
盛湫看着眼前这个气鼓鼓的少女,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眼底划过一丝戏谑,开口道:“我说这位——保洁大妈?你可不要平白冤枉好人,你说,这里有谁能替你作证是我把你的瓶子踢走了?”说着盛湫向前两步,捡起远处的矿泉水瓶,放到麻袋里,“不过呢,我这个人就是热心,看大妈你也不容易,我就不跟您计较了,瓶子帮你捡起来了,我呢,就去做祖国的花朵了,再见喽。”
盛湫转过身朝夏星河摆了摆手,与此同时嘴角早已扬起一丝不被察觉的浅笑,走远了。
“气死我了!”夏星河只觉被气的七窍生烟,留在原地望着盛湫得意的背影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那个“大毒草”竟然叫她---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