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丞府上。
郑沣自然是不会食言,一双价值不菲的玉如意差人送到了风后楼。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虽然十分想要留在府上多陪陪彩衣,但是他也不是痴恋儿女私情之人,安顿好彩衣,他出了府直奔军营而去。
这一夜的奉化依旧十分热闹,风后楼遇袭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传遍了全城。一时间全城都人人自危,不消官府说,人们都纷纷陷入了宵禁状态。
大街上除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已经巡查的捕快,没有一个行人。偶尔有马车从街道飞速奔过,车上坐着的都是府衙的官员,伴侍在马车左右的是城防军的轻骑兵。
忽然,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守丞府出发,直奔军营而去。有眼线暗中看了,跑到暗坊通知了何三,没多久,一辆简单的马车也从暗坊出发,跟在了那辆马车之后。
车夫听到了身后有人跟着,转头对郑沣道:“公子,后面有车跟着。”
郑沣点点头,他摆摆手示意无需多管,只管往军营去就是。
没多久,身后又跟了几辆马车,分别是西城区典狱署典客赵如双,东城区典狱署典客段锦,北城区典狱署典客祝寒,南城区典狱署典客付狄,主簿刘懿,匠造府特使梁正俞。
马车在军营前停下来,军营里此时灯火通明,显然又是一个不眠夜。岗哨上来拦截,马车夫出示了守丞府令牌,岗哨忙放行。
一众马车鱼贯而入,往演武场而去。直到抵达了演武场,这支车队的人马才纷纷下了马车,几乎都是奉化城说得上名号的大官。为首郑沣面若寒霜,径直走向战俘营。
军营将军严相带着一众人马等在战俘营门口,在这规模区区千余人的军营中,如百夫长这类武官已经算是大官了,而校尉这种官职仅仅只有四个。
其中两人参与了剿匪战争,在严相身后站着,另外两个却是不知在什么地方。
严相自然知道这个时候郑沣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带头往战俘营而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众相关官员。
四大城区典狱署典客算是地方典狱的长官,也是刘缘的副官,刘缘忙着安排审讯那些黑衣人,因此指派他们四人陪同审查。而何三不知是没有时间还是不方便透露身份,并没有来到这里,马车上下来的那人却是之前通传消息的那个人,名唤丁烛。
战俘营也不是一个建筑,这里只是一个露天的营地,里面放着诸多囚笼以及木桩,因为奉化多年无战事,战俘营也已经荒废许久,被抓到的匪首羁押在这里,无疑让荒凉的战俘营多了几分生气。
这里比之典狱,更加难以逃脱,而且典狱羁押人员是需要上报燕池量刑而治,羁押在战俘营的却算作是战俘,除了上报人员之外,处置手段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换作以往战俘营的启用要走程序,但是近些年律法渐渐没有那么强的约束力,私刑都不是问题,何况是启用战俘营?
在空旷的战俘营,一个木质囚笼中关押着四肢都断掉的囚徒,他满脸血污,没有意识,显然是被剧痛刺激昏迷了过去。
看着没有声息的匪首,丁烛吃了一惊,他走上前伏在郑沣耳边小声道:“公子,这人是东屿山二当家的,绰号黑虎,名唤邵东柳。”
“他就是跑了的黑虎?”郑沣眼神更加犀利了。
刘懿有些好奇,问道:“大人,这人是谁?”
他问的是丁烛,事实上关于暗坊和督查府的事只有郑沣自己和梁正俞知道。
并没有正面回答刘懿的问题,郑沣随便搪塞过去这个问题。看着昏迷的邵东柳,郑沣小声问了丁烛一句:“你们还知道什么?”
“今晚的那些人里有一些人是襄樊之地的口音,襄樊位于西方,与这里相距甚远,我们查探不到那些人的来历。但是至少我们能肯定一点。”
丁烛顿了顿,轻声对郑沣道:“那些人里没有东屿山匪余孽,一个都没有。”
毫无疑问,让邵东柳动手,就是为了将脏水泼给东屿山,将这件事塑造成一起剿匪不彻底的意外。这样一来身居奉化首位的郑沣首当其冲,必定会吃罪。但是若有别的人参合进来,这件事就不那么简单了。
郑沣神色凝重,丁烛却接着小声道:“我家老板吩咐过,不能暴露出身份,既然匪首是邵东柳,必然是能认出我的,在下先告辞了。”
郑沣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就是。一众官员却面面相觑,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只见这个陌生人对着郑沣耳语半天,然后便离开了。
待丁烛离去,郑沣对着同样一脸疑惑的梁正俞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神情,然后问随行的典客赵如双:“刘缘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刘大人整理了今晚的伤亡百姓,一共死亡二十三人,重伤十一人,轻伤四十五人,死亡的除了平民百姓,还有李陈世家的子弟,其中一个公子哥是陈家少爷陈樊。”
李陈世家!
郑沣脸色又黑了几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奉化最大的地头蛇,便是几个世家,而其中的佼佼者便是李陈世家。仗着族中出了在任的朝廷三品大员,他们在奉化基本上仅次于守丞府。而死掉的陈樊便是朝中监察司御令监陈兆之孙,乃是执掌检查事由的三品官员。
若是这件事捅到朝廷,必定是会有朝中特使下调来盘查此时,说句不好听的,这个特使必定会是陈兆下派的官员。
招惹这个人,当真会惹来没有穷尽的麻烦。
刘懿和梁正俞也紧皱眉头,刘懿问道:“大人,那此时我们应当怎么应对?”
郑沣没有说话,他看向了梁正俞。
梁正俞苦笑道:“瞒是不能瞒的,若是瞒着,恐怕本无罪过也要成为罪过。想必上次我们已经剿匪彻底,这伙人不是我们剿匪不力的余孽,我看那些人动手起来颇有行伍之风,恐怕有一些不好明说的人在里面。而且那晚即便大人下令严格巡查城中,但是事发半刻时间依旧没有巡查军卒发现这事,想必也是有人暗中压下了这件事的消息,此人定然是军中之人,且身份不低。我们正常上报就是,从消息上报到巡抚司下调到奉化怎么都要将近一月的时间,变数还颇多,我们全力彻查此事,给陈兆大人一个交代便是。”
听完梁正俞的话,在场众人都惊为天人。郑沣惊的是何三给自己传来的消息梁正俞就这么分析出来了,刘懿惊得是这个少年郎心思如此缜密。而严相也拱手讷讷道:“梁公子所言不错,那些人确实是行伍之人。我方才彻查了军中的军卒,少了几人,如果所料不错,那几人恐怕尸首已经在那些死亡的匪徒之中了。”
郑沣眼神如刀,问道:“另外两个校尉在什么地方?”
严相老老实实回答:“一人名唤徐庆,今晚巡查由他负责,因此不再军营中,另一人……名唤杜寅,他……”
“他怎么了?”郑沣面色冷厉。
严相犹豫许久,才缓缓道:“他是前城尉的亲信,也是中令府库安排留在城中的人,先前大人便是不方便除去他,才让他空担了一个闲职,在城中呆着。中令府库毕竟也是中令丞之一,地位不凡,我们多少要给他薄面,而且这个杜寅没有职权,他做不到组织这场袭击的。”
郑沣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他问道:“那先前你没有和我说过这个人的事,就是担心我对他下手会惹麻烦吧?”
严相拱手:“公子能明白就好。”
郑沣叹了口气,道:“相叔费心了。”旋即,他不再追问杜寅的事,而是对赵如双道:“弄醒邵东柳,我要审问他!”
“邵东柳?”众人一阵疑惑。
“没错,你们尚且还不知道,这人便是一直没有归案的东屿山匪首之一,邵东柳!”
一桶加盐的冷水,从邵东柳的头上浇下,水浸润着他身上的每一寸,冰冷刺激着他的头颅,而伤口处沾了盐的剧痛就如同针刺一般,传进了他的大脑。
“啊!”一声痛苦的痛呼传出,任谁都能听出来他的痛苦。
看着清醒过来的邵东柳,郑沣面如寒霜,问道:“你可认识杜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