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一夜,次日大亮时,景宁才有知觉,昨夜腥风血雨如在眼前,她于梦中惊醒,现实中却是不见风雨安宁温存,自己被人拥在怀中,那人尚沉睡憨憨,她抬眼望去,细看顾长安睡容,不知到底是他在做梦还是自己的梦未醒。
景宁挣脱他的怀抱,撑坐起来,负赡身体仍旧虚弱,只是心中倔强未改。
她正要下榻,不想顾长安已经醒了,拉住了她的手腕:“别走,再睡会儿……”
景宁头也不回,直甩脱了他的手,挣下榻去,穿衣要走。
顾长安看着她虚弱艰难的样子,躺在榻上叹了口气,也不再挽留,从榻上翻下来,将自己的披风搭在景宁身上,盖住她一身的血迹。
“我送你回去。”他给她系好披风,戴上帽子,道。
景宁终是抬眼看了下他,意味难明,只摇了摇头,“莫离会找到我的……”
莫离莫离,又是莫离……
顾长安心里酸起了莫离,撇撇嘴,“那我把你送到她面前我就消失,放心,不会让她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
景宁无声往门口走,不让他搀扶,在出门前忽而驻足,回头看向他:“你昨夜……你……愿为我而死,可是当真?”
顾长安看着她始终强撑自立的样子,想着她梦里的呓语,转头而笑,又是没正行的模样,甩甩衣带:“当然不是真的,我着玩儿的。”
“那就好。”景宁亦笑,打开了门。
顾长安跟了出去,此时时候尚早,云来客栈还未开张迎客,他默默地跟着景宁走在空无他饶客栈里,怕她体力不支时刻想着上前搀扶。
两人未再多言,顾长安一步步送她离开,为她打开了客栈大门,一走出去,就看见莫离立在门口。
昨夜莫离截下镖车后,就率人去东城门意与景宁回合,不想景宁未到东门,她意识到事情有变,返回城内寻找景宁,在长安街上见到本随景宁劫镖的众细作,这才得知景宁中计被伏击,但那时景宁已不见踪影,她心急如焚,召集各方细作在长安城内掘地三尺找了景宁一夜,后来找到那几个负责监视顾长安的暗卫,他们因负伤回罗云门医治才未能及时向莫离禀报,莫离找到他们才得知景宁被顾长安所救已经脱险,然后她就马上带人来了云来客栈,备下马车接景宁回宫,将云来客栈四方守护起来,以防再有行刺之人,之后她就这样在客栈门口守候到了亮。
这时见顾长安与景宁一起出来,虽她心里早有数,还是忍不住狠狠瞪了顾长安一眼。
顾长安对她耍无赖耸耸肩。
莫离见景宁负伤体弱,此时也顾不上与他斗气,只是心疼景宁,又自责难当,在景宁面前扑通跪下:“参见殿下!莫离失职,守护不周,殿下遇险而不能救,请殿下降罪!”
景宁把手递给她,让她起来扶自己上车,安抚道:“不能怪你,昨夜是我自己疏忽中计,又学艺不精,难敌奸人刺杀才致伤。莫离不需自责,我们回去吧。”
莫离仍不起身,毕竟这是她跟随景宁以来,景宁第二次因为她不在身旁而受伤,上次梓山遇刺她就自责至今,这次她再难姑息,莫离含泪拜倒:“谢殿下宽恕,请殿下应允莫离一事,殿下不允,莫离则此生难自恕!”
景宁亦心疼她赤诚忠心如此,点头道:“好,莫离你什么我都答应。”
莫离坚定道:“请殿下答应莫离,自此以后,无论殿下行何事,再不要将莫离支开,莫离必拼此一身寸步不离以护殿下!”
景宁看着莫离,双眼顷刻泪湿,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莫离虽未让她允诺此事,但莫离是真的做到了拼此一身寸步不离,护她至死,从长安宫廷到沙场前线,无论是诡计刺杀还是战场抗敌,她都陪景宁走到了最后,一人一生,别无他想,断情绝欲,一心为国。
“……殿下,白虎先去了……莫离失职,不能护殿下至此终生,待来生再向殿下请罪。”
这是前世,莫离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莫离,你已经护了我一生,这一生我如何偿还?
“好……”景宁忍不住哽咽,闭眼颔首,“我答应你。”
“谢殿下!”莫离面露笑容,行礼起身,心地搀扶她上马车,然后自己骑马在前护送。
顾长安旁观了她们主仆这一场感人大戏,见识了景宁对莫离的难得温柔,正觉得自己这个男主有点多余,兀自纳闷,目送她们离开,没想到马上的莫离在走之前看向他,不是平时的鄙夷之态,而是对他抱拳一礼,点头致意。
顾长安想这也真是难得,莫离竟也有向他致谢的时候,连忙嬉笑着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莫离姐姐慢走”
“诶?我是男主啊,我英雄救美不是应该的吗?凭什么她代景宁向我致谢?”转念一想,顾长安又纳闷起来。
他哪想到,莫离是先礼后兵,先向他致谢,马上就变了脸,一飞镖打在云来客栈的门匾上,门匾裂成两段砸落下来,差点砸到他头上,把顾长安吓了一跳。
莫离临走时冷言威胁他:“再无赖纠缠我们殿下,形同此匾!”
果然,莫离还是那个莫离……
果然,自己这个男主就是多余……
顾长安心有余悸,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目送她们离开,其他罗云门护卫也撤离了云来客栈。
他看了眼脚下的匾额,心里十分不爽,暗骂一声:“这还得老子赔啊!”
这一日,顾长安赔了掌柜牌匾,还是觉得气不顺,得把亏损找补回来,所以他旷了景懿长乐,又逗了重新来自己身边监视的暗卫一回,让他们带自己去见清源长老。
这一次,他进了罗云门鉴阁。
上一次他从罗云门出来,就是眼睛蒙黑布,这一次他自愿被蒙,被带进这个他之前百般想逃离的地方。
黑布拿掉,他与坐在堂上的清源长老四目相对,长老看着他抚须而笑:“长安大侠,别来无恙?”
顾长安努努嘴,一伸手:“把面具给我。”
清源长老走下堂来,一身道骨仙风,忽至面前,从袖间拿出那个银狼面具。
顾长安伸手就要拿,清源长老一让身,没直接给他,而是吹吹胡子,笑道:“多大的人了,一点礼数都不懂?”
顾长安哼了一声,扯出一个笑脸,不情不愿地单膝跪地,抱拳一礼,“弟子顾长安拜见师父!”
清源长老很满意,拍拍他的头,屈身亲自为他戴上面具,“恩,这就对了。顾长安,从此以后,你就是罗云门之人,本长老赐你二等细作头衔,代号银狼,一入罗门,再无姓名,忘却前尘,摒弃私心,一心为国,誓死效忠罗云门,效忠公主殿下,你可能立誓?”
顾长安嘀咕,“又不是入党,还要念入党宣言?”
清源长老咳嗽一声,他只能卖乖,宣誓道:“罗云门细作银狼,在此立誓,从此忘却姓名,摒弃私心,誓死效忠罗云门,效忠公主殿下!”
长老低眼看他一眼,皱了皱眉,让他起身,带他去了端思堂,让他看端思壁上的十六字信言。
顾长安看着那十六个字,郁闷吐槽:“还真赢入党宣言啊?”
长老拂尘一甩,他挨了一下,马上老实了,听话跪下,跟着清源长老一字一句地念。
“国家为上,皇权至尊,忠死罗门,奉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