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无在败葬墓地扫荡了一番,将元素储备和元素汤都布满后就回来了。过程中也消耗了不少,通过这个过程,余无对于如何计较着使用元素汤有了更深的认识。
回到教堂向寇思迈和防火女抱怨了一下路途遥远,后者表示有节省体力与时间的办法。
根据她的说法,败葬墓地里还有三个待燃的篝火。在没有防火女在附近的情况下,可以通过不死者注入火焰的方式将其重新点燃。每注入一次火焰,那个篝火点就能使用十五到二十次不等。
不死人们可以利用篝火点进行传送,在眨眼间就从此处前往彼处,也能通过吸收篝火的力量修复伤口,补充生命力。然而,余无面对着一次需要注入两万五千到三万点魂的注火费时,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注不起,注不起。
余无在战斗中除了磨砺了自己的剑盾战斗和呼吸法外,也变得精打细算起来。体力的消耗,元素瓶的使用,要如何做才能做到最有效率、最划算,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后,整个人就很难从这个状态里拔回来了。
喂汤,洗澡,睡觉。
寇思迈对余无说阿老抱怨他使用了过多的热水,以后一天只提供一次热水澡,剩下的要洗可以,全部洗冷水澡。余无不在乎,洗了个冷水澡后痛快的睡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阿少和那副棺材都不见了。余无知道它是被派去诊所了,为了制造对治瘟疫的疫苗。野马青铜也醒了过来,状态不错,就是病症难祛。它无时无刻都在加重,元素汤供给他的生命力似乎也分享给了其体内的疫病。
精通医学的寇思迈判断他大概还有一周的生命,这是个让王元家无法接受的结果。在房间外听见这个消息的余无叹了口气,带着剑盾又出门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午餐时间,野马青铜就着元素汤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病痛减少了,面色红润了,就是咳嗽和出血量增加了。状态,很难说是变好还是变坏了。
下午原本余无还打算去一趟败葬墓地,被寇思迈和野马青铜制止了。元素汤不该作为水一样饮用,而是在野马青铜发生了特大出血或者并发症的时候,作为急救药,这样才是延长他生命的正确使用方法。
王元家感到无以为报,便主动教导余无使用手枪、弓箭等远程武器。知识涌现,余无迅速上手,并在王元家的指导下飞速进步。他们约定明天进行近战训练,余无还没有和活人交手的经验,现在和友方累积一些并不是坏事。
第二天,约定好的训练没有发生。王元家病倒了,发烧,咳嗽,都是瘟疫的前期症状。面对这种情况,寇思迈那张满是沟壑的脸更加苦涩了,猎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时间却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余无踏着日光出门,寇思迈也吩咐阿老准备药汤,他不得不做些什么。防火女还是那般恬静,在她们的世界里没什么比传火更重要。只是这位防火女在为出行的余无祈祷时,也念诵其了《太阳赞叹,英勇战士凯旋诗》。
不死人本想着这次需要更为深入败葬墓地,不料亡者们的数量根本没有减少,反而变多了。
是墓地之王的影响力在扩大吗?他不得不如此想。
他采集了许多材料回到教堂,两位猎人已经泡在了黑乎乎,发出药香味的热水里了。两人都被施展了沉睡魔咒,寇思迈认为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才能抵御疫病,因此仅允许他们在泡药时睡觉。这样时间太短,因此施以沉睡魔咒保证他们能得到充分的休息。
余无对此不予置否,只知道自己每天一次的热水澡现在也没了。
日复一日,直到第七天阿少带着一封信回到亡角村。
寇思迈认真的看完了信件内容,一遍又一遍,最后他竟然走向了防火女,将信件丢入了篝火之中。这个简简单单举动背后是包含了极深远的含义,不只是把信烧了而已。
这一幕防火女都有些吃惊,余无不知内容为何,但肯定它对寇思迈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且这种影响是负面的。
老牧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不语。过了很久,他才招来了阿少,吩咐他再去一趟诊所。
阿少比划了一会,在向牧师解释。后者不听,只叫他去,拿着自己的信物去。矮东西拗不过牧师,又从密道去了,这次它跳的飞快,像是脚底板着火了。
野马青铜此时已奄奄一息,无时无刻都有可能死亡;王元家也进入了中期,情况不容乐观。可从心态上来说,前者要好上太多,他的态度很放松,甚至有些轻佻。
“…举起酒杯,不需要为我伤悲;痛饮美酒,它能浇熄忧愁…
…你知道吗?猎人最喜欢对别人说晚安,这是老头子和我所的,他说着代表着一种还有明天的祝福…
…噢,死亡不是解脱,却起码是个结果……我其实很想知道防火女看见了什么,哈哈哈,这该死的笑话…
…我当然害怕了,否则干嘛喝酒。猎人守则第…不管第几条,要直面让你恐惧的事情,它会杀死你。如果你恐惧的就是死亡,那猎人就并不适合你…”
他喝着酒说着胡化,从食物到异性,从战斗到人情,他东一段西一段的对余无说着,咳血了就和着酒与元素汤吞回去,继续讲。
王元家忧心忡忡,他不担心自己,他知道自己还能撑下去,他担心的是野马青铜。在他看来后者现在一点战斗欲望都没有了,完全是一副等死的做派。只是每次当他想劝野马青铜打起精神时,后者都会用三角帽把自己的脸盖起来,耍小孩子脾气。
又过了三天,野马青铜的双眼已经吓了,眸子充满了鲜血,一点东西都看不见了。身体到处都在出血,皮肤像水母一样,充血,柔软,一触即破。他艰难的举起双手,他自己看不到了,可王元家一定能看到,他比划着,他说道:“祝,我,好梦,晚安。”
王元家用三角帽遮住了自己的脸,鲜血混着眼泪流淌出来,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更不想看到野马青铜在他面前消逝。这像他父亲、兄长、老师、朋友的搭档,没有被怪物杀死,没有被幽灵侵亡,活过了坟场战役,干掉了瘟疫之源,最终却倒在了一场可笑的疾病中。
更可笑的是,这场瘟疫的感染人数只有两个。
如今王元家甚至在想,就算不去杀掉瘟疫之源的话,这场瘟疫或许也永远传不会传播出去,因为这里是南燕国的亚楠之南,冥途山前最后一片土地。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个自欺欺人的说法,这种瘟疫继续异变下去的后果不堪设想,特别是已经确认了瘟疫之源是一盏奇异的魂灯后。
寇思迈告诉他们,魂灯是一种以人类学的知识为基础,配合炼金学制作的产物,相当一段时间里是资深死灵法师和咒术师的装备,他们以拥有魂灯为荣耀。只是灵魂这种东西不像是玉米和土豆一样是从土里来的,它们往往来自活人与亡者。
因此教会极力反对它们的存在,并且有一些走上了邪路,或者发狂了的持有者,开始用非常邪恶的方式收集灵魂,因此又很快在教会与王权的打击下不见踪迹。
目前除了几盏具有艺术级的魂灯,存放在博物馆和收藏室里之外,就只有几位德高望重的法师与咒术师合法持有,他们也保证会在死前将其摧毁。
那么,这一盏灯会是谁的呢?
寇思迈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大概是不清楚。
野马青铜的永眠终于还是来了,他不需要再做梦,可以得到永远的安息了。寇思迈没有摧毁他的尸体,他违反了自己在猎人临行前的吩咐,耗费物资对其进行了净化仪式,活人和猎人承受不住,尸体就没有这个顾虑。他用了上好木材打造的棺木,将野马青铜下葬在了教堂的后院里,王元家带病抬棺,余无参礼,牧师主持。
一场简单到极致,毫无荣耀可言的丧礼举行了,又结束了。
寇思迈用激昂近乎悲愤的语气为野马青铜诉说了其生前的贡献,用平静的口吻祝他安息。
“你睡去吧,不要再醒来。你睡去吧,不要再醒来。”
“回到祂的怀抱里,回到来时的归乡,就这样离开。”
下葬了,埋上土,王元家把属于野马青铜的东西都放进了棺木里,将一枚银币放在了棺材上,又淋了一壶酒。
野马青铜其实最讨厌喝酒了,应该说他讨厌任何猎人不该做的事。喝酒、抽烟、与异性纠缠、沉迷杀戮,他认为猎人也是教会的一员,本该活的和大家一样。他对待自己近乎苛刻,日常除了吃喝、锻炼、保养武器外,唯一称得上是业余活动的,就只有在狩猎完成后的一场痛快睡眠。除此之外,就只有在来往狩猎的在路上说些话打发时间。
或许是他预见了自己必死无疑,才会在此前开始喝酒吧。
酒量是真的差劲,喝不了多少说话就含糊不清,没有逻辑了。
“「死亡不仅仅是结束」,这是我在一封信上看到的,可我希望这是你的结束。”在这些天里,余无听了太多关于野马青铜的事,有的是后者自己说的,更多来自寇思迈的喃喃与王元家的分享和抱怨。
这个行事果断,眼眉带利的男人活的真是精彩又无聊。以他为原型写一本猎人小说的话,必然会非常精彩。可内容大概只有狩猎,因为除此之外他的生活没有一件事情值得着墨。
“墓志铭,就交给你了。”
老牧师带着余无回到教堂,阿老在坟头插了一块无字的墓碑,留下了一根石凿。坐在墓碑前,王元家说了很多话,最终只留下一句写在墓碑上。
“野马青铜,”
“亚楠的猎人,”
“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