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之后,寒意尽消,清晨微风料峭,太阳慢吞吞的的攀上如洗碧空,照到身上暖洋洋的。
楚郩睡得极好,懒懒散散地往小溪边走,享受着秋意浓浓的暖阳。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白纱帷帽长至腰间的白衣公子,腰带束着公子隐约可见的细腰,锦衣华贵。衣袖衣摆上绣着祥云,金丝收边,针脚细密,精致奢华。
反观走在他前面不修边幅、头发随意披散着、穿着硬邦邦满是褶皱的黑衣、腰间别了一片灰毛、沾满泥污的鞋子、嘴里咬着根稻草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的楚郩,两人正可谓是云泥之别。
楚郩沿着溪水走了一会儿,转身向小树林里晃悠,白衣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她往里面走,一直拿他当透明人的楚郩却转过头来,扬声道:“就在那等着,林子里面潮湿,你不适合进去。”
这话听着温暖,白衣人不免对这个陌生女子生出些许好感,但若是让楚郩知道他在想什么定会挑眉的笑道,想的挺多啊。因为她虽喜欢男子风骨优雅,娇柔软弱,但在做事的时候这种废物特性只会为她徒添麻烦,泥泞的林地并不好走,万一这公子脚崴了,摔倒了,走不了了还要嘤嘤地让她背怎么办,男子嘛,美美地摆在那儿供人欣赏就好了。
白衣人点点头,看着她没入树林中,昨夜的暴雨疾风已将染黄的树叶砸下去了,顽强的绿叶少得可怜,挂在干突突的树干上。楚郩走了好一会儿,才从白衣人的视线中消失。他自己走回小溪边,蹲下用手划了划带着寒意的溪水,收回手沉默了一会儿,将帷帽取下,双手捧着溪水洗了洗脸,又从怀里掏出帕子将水擦干净,然后快速的戴上帷帽,舒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望树林,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楚郩回来的很快,将一捆干柴扔到地上,又将火折子扔给白衣人,毫不客气命令道:“把火点起来,昨晚上我弄的那样,快点,我去抓鱼。”
她说完,也不管白衣人会不会,做不做得到,撸起裤腿毫无心理负担的蹚进小溪,慢慢走着,眼神锐利的扫视着水中随时可以从她腿边窜过去的鱼儿。
白衣人看了看手里的火折子,又望了望俯身准备随时一击必中抓鱼的女人,欲哭无泪。
这是他十来年做的最大胆的一次决定,竟先是被人放了鸽子,又提心吊胆的在荒郊野外走了几里地,终于找到间破庙,还要被迫战战兢兢的跟看起来跟一个很凶很强的女人分享。如此也罢,又在担心被烧死的时候被人狠狠的摔在地上——他的骨头到现在还在痛,现在又要烧火,这种粗活,真是......这些事,他此前听到都极少,怎知如今尽数落到自己头上了。
沉默了一会儿,白衣人望着已经抓到一只肥美的大鱼的楚郩,欲言又止。楚郩不瞎,但她会装瞎,随手将鱼扔上岸,确保它不会跳回来后,又继续走走停停,寻找着鱼儿。
她根本不管自己,白衣人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无奈只好转过头自己琢磨。
楚郩很快抓到了第二条稍小一点的鱼,这才慢悠悠的上了岸,白衣人将柴火照猫画虎的堆好,正拿着火折子点火,可惜他不得要领,这火始终点不着。
楚郩伸出手,晃了晃手中挣扎的鱼,跟他要匕首,“去鳞片。”
白衣人犹豫的将匕首从靴子中拔出,在楚郩承诺会在用完后还给他才肯递过去。楚郩接过匕首,眼神戏谑的打量了他两眼才抬步往溪边走,走了没两步,突然回过头,安慰道:“火生不着也没关系,秋日的鱼鲜嫩,生吃也是可以的。”
她说完便乐呵的蹲到溪边处理鱼去了,白衣人脸色难看的捏着火折子,因为她这句话,将帷帽掀放到两肩,努力的生火,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楚郩惦着一大一小两个鱼形状的泥石头走过来的时候,这火好歹燃起来了,只不过要用来烤鱼,实在是有点勉强。
楚郩略略有些吃惊,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把两条鱼放到地下,泥手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往柴上这么一倒,瞬间,火势拔高,噼里啪啦的烧起来。白衣人吓了一跳,快速往后退了退,还沉浸在他终于点着火不用吃生鱼肉的喜悦中骤然变为满腔愤怒,眼睛透过白纱冷冷的看向楚郩。
既然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点给他,这女人分明是在戏弄他。
他眼神再冷,楚郩也看不见,即使感受到了也不以为意,装作不知。果然她将瓷瓶收起来,对白衣人笑笑,道:“不错呀,这下我们能吃到熟食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衣人不在理会她,坐在一旁沉默下来。楚郩也不自讨没趣,捡了根木棍,拨弄着火堆。不知道她倒得是个什么东西,就这一会儿工夫,挺大一堆柴火转眼间变成火红的灰堆。她用木棍豁出两个坑,将裹了层厚泥的鱼放进去,又将火灰盖在上面。
做完这些,楚郩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喟叹一声,躺倒草坪上看着蓝天白云。白衣人看着她衡量一二,犹豫的开了口。
“你能否送我进城,不被人发觉,我可以付报酬。”他说着,从袖口掏出两张百两银票放到草地上。
楚郩扫了一眼,侧身枕着手臂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觉得我缺钱?”
白衣人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着,意思不言而喻。
隔着一层白纱,楚郩虽然看不见他的神色,单看白衣公子沉默下来不说话,那里还不懂他的意思?
登时火了,坐起来,骂道:“你什么眼神,这叫逍遥,逍遥!懂吗?老子的银子票子多的能砸死你。”
她话如雷霆般吐出,手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回银票塞进怀里,义正言辞道:“公子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做不做的到我们另说。”
“......只需掩人耳目将我送回城便好。”白衣人大约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看起来极其不愿意再与她搭话。
楚郩笑了一下,重新躺下,翘起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合着眼悠闲地晃着腿。白衣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又使劲往后坐了坐,出神的看着远处的三两朵闲云。
没一会,楚郩突然坐起来,将暗下来的火堆刨开,露出黑乎乎的两个泥石头来。白衣人转头看着她,楚郩沿着灰堆慢慢刨土,刨出一个坑后,将灰烬尽数扫到里面,这才将两个泥石头拨出来在草地上滚了滚。
待差不多凉了后,从腰间拔出匕首在中间划了划然后猛地一磕,泥壳裂成两半,鲜美白嫩的鱼肉香味飘散出来,白衣人没见过这用吃法,新奇的看着。
楚郩将手里的递给他,自己去解决另一个。白衣人捧着鱼,对这个闻着就极香的鱼露出笑靥,鉴于昨夜烤的外焦里嫩的兔腿,将帷帽掀开退到肩膀上,满怀期待的小口吃了起来。
他昨日只吃了一个兔腿,早就饿的受不了了,这会儿吃的难免稍显急切。在楚郩眼里却是小男子姿态十足,优优雅雅的,吃个东西这么磨蹭。
楚郩解决完鱼,将鱼骨头一并扔回坑里,瞥了一眼还在慢吞吞吃着的白衣人。将匕首丢到他身边,朗声道:“你在此处待着,我去上游洗个澡。”
白衣人捡起匕首,看到她走的不是很远,起码自己还能看到,又放心的继续吃鱼。将泥碗里的少许鱼汤喝掉,白衣人将鱼骨头等东西扔进楚郩挖的坑里,用匕首划了些泥土盖住,这才站起身来,向远处眺望。
他看向楚郩离开的方向,却没有看到楚郩的身影,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她不会拿了钱财跑了吧,早知应事成之后再给她的,自己怎么如此疏忽大意。
白衣人拿掉帷帽,还是没有看到楚郩,忙往她离开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段,气喘吁吁的停下,弓腰大口喘着气,恢复平静后,站起身来,不远处突然一阵水声哗啦啦的响起,他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楚郩潜在水中憋气,成绩斐然,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猛地探出水面,水花四溅,水并不深,只淹没住了她下半身,看看露出自腰间起的上半身,长发从空中划过,无数水珠划入白衣人的眼里。
察觉周围不对,楚郩回头,远处拿着帷帽的白衣公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未着寸缕自己,猛地沉下脸,喝道:“转过去!”
白衣人已经惊得魂飞天外,木木的转过身,脸上着火似得烧起来,他脑海里竟然想的是,原来女子的身子并不比男子的丑恶到哪里去。
楚郩还想洗一洗衣服,这会儿却是没了心思,随意的在水里将鞋子衣服揉了揉,穿上上了岸,真气在体内转了一圈,整个人干干爽爽。继而阴狠的盯着白衣人,披着头发一副算账的模样冲到白衣人面前。
楚郩绝不是暴露狂,反而自私狠辣,被人看光了那一定是要让他付出点代价,比如说挖了眼睛。
清理干净的楚郩虽然披头散发,横眉冷竖,但她那张脸俊俏的脸实在太过夺目,白衣人看着她,心脏砰砰乱跳,仿佛眼前还是刚才那一片白花花的肉体,顿时涨红着脸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走了......”
长的还挺好看,认错也挺积极,楚郩的气慢慢消了下去,看着小公子水润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因害怕或者是其他原因一颤一颤的,楚郩心想,挖眼睛还是算了吧。
“要不,你打我一顿也是可以的。”
白衣人见道歉没什么用,面前的女人还是阴沉的脸,想到她对自己一点不客气的态度但还算善良的心肠,只好闭着眼睛赌一把。
楚郩捏捏拳头,心想自己一拳头下去这挺漂亮的公子命估计就没了,随即冷哼了一声道:“为了你的小命着想,还是换个法子吧。”
不用挨打自然是极好,白衣人急忙应了,但在听到楚郩说的要他帮的‘忙’时,还是又愤怒又惊慌。他完全不觉得这个女人在同他开玩笑,并且严重怀疑这个女人到底长没长眼睛,他这么一个姿容绝世美人竟然要去给她冒着生命危险当诱饵?
“不去?”楚郩冷笑道:“胆敢偷窥我,这荒郊野外我宰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偷窥?他怎么会,白衣人恼羞成怒,又不得发作。
只愿此事过后与她再无瓜葛,于是压下愤怒咬牙道:“我去!”
楚郩立刻笑呵呵的安慰道:“你不必太过担心,有我在定会保你安然无恙。”
她眼中绽放出极致的自信光芒,白衣人竟然略略有些心安。
她虽有些......但也是良善之人,总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不顾自己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