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一献完诗册，告别“靖王”，换回行李，再次陷入身无分文的窘境。他倚坐在一间不知名的小店旁，衣服勉强整齐干净，只是里面，挨打的地方有几处淤青，疼的厉害，几天滴水未进，面有饥色。旁边的小店是一家露天面馆，杜天一盯着近旁桌上客人吃剩的一碗面，抿了抿嘴唇，咽了咽口水，鼓了鼓腮帮。那碗面被店小二不识趣地收拾走了，杜天一目光随着面碗移动，直到店小二把面汤倒进泔水桶，把碗放进另一个捅。他把目光挪开，抬起头，空洞地注视京城蔚蓝的天空，远处的白云多美，多白，就像蒸屉里冒热气的白面馒头，真是秀色可餐，但能讨好眼睛，却骗不过肚子。

“喂！这里有馒头和菜粥啊。”一个细腻、清澈的声音从街对面传来。

杜天一循声看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站在对面一家府院大门前，左手持盘馒头，脚下放碗菜粥，冲他挥舞右手，嘴里不停地嘟嘟：“说你呢，快来，快来。”

“士可杀不可辱，还真把我当乞丐了吗?！”杜天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扭过头，不去理睬姑娘手里的东西。

“说你呢，快过来啊，刚出笼的馒头，香喷喷，可好吃了。”姑娘继续引诱。

一股麦香飘到杜天一的鼻子里，姑娘没有说谎，确实刚出笼，适才咽下的口水，又涌了上来。杜天一感觉不能自已，但为了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必须离开这，他背起行李，用理智控制双腿，起身离开，但馒头勾住了肚子，没走几步，他就失去平衡，一个踉跄，摔倒了。

“哎呀！”见他摔倒，姑娘急忙放下馒头、菜粥跑来扶。“你没事吧？

姑娘看到了他身上的几处淤青：“你受伤了？快跟我进屋休息。”

“谢谢，不用，我自己能走。”杜天一推开她，倔强地站起。

“你还是吃了东西再走吧。”姑娘既不死心，也很担心。

“多谢，但我不是乞丐！”

一句话呛得姑娘愣在原地，姑娘回过神，又追上去：“这位公子，刚才小女子言辞欠妥，向你赔不是，公子还是吃了再走吧。”

杜天一不答话，捂着胸口，拖着肚子，只顾原地走路。

“你这个人是要学古人不食嗟来之食吗？有骨气！不过曾子说了，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虽然好意被拒，但看到杜天一的模样，姑娘反倒乐了。

“你也读过《礼记》?”这一回，杜天一回头认真观察了执意救助他的姑娘，相貌不算出众，却清秀活泼，头上的马尾偏在左边，五官算不得精致，平眉，大眼，高鼻，阔嘴巴，特别是眼睛又大又圆，还闪着亮光，用一句老话概括，长得喜庆。

“不光《礼记》，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都略有涉猎。这位公子，定是来京城考取功名的？，身体可是万事之本，不能垮啊，来来趁热吃。”姑娘牵着杜天一的手，拖到门前，把馒头、菜粥递到杜天一面前，“好歹吃点嘛，费了好大劲才从后厨弄出来。”

到底是几天没吃饭了，杜天一坐在街上前一手一个馒头，狼吞虎咽。

“慢点吃，喝点粥，别噎着。”杜天一吃的很欢，姑娘笑的也很欢。

只一刻功夫，三个馒头、一碗菜粥就被杜天一扫荡得干干净净，粥碗里一点水都没剩。

“还要吗？本姑娘管够！”姑娘大眼睛里充满期待。

“不用、不用。在下杜天一，淮南县人，多谢姑娘赐食，告辞。”杜天一说完又要走。

“等下、等下，我叫石清泉，一直住在京城，祖上哪里的，爹没说，爹说女娃知道了也没用。”见杜天一要走，姑娘赶紧抓着杜天一的行李。

“哦，石清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姑娘名里藏诗，府上可有读书人。”几个馒头下肚，杜天一恢复了几分气力。

“我爹好舞文弄墨。杜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石清泉问道。

“现在我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过一天是一天先混到考试吧。”杜天一倒是挺看的开。

“可是，公子离考试还有半个月呢，怎么混过去啊？”

一句话难倒了杜天一，“哎......”他忍不住叹气。

“杜公子，若不嫌弃先在我家住下，后院柴房空着。”

“是不是不太方便，被人瞧见怕损了姑娘名声。”

“你从后门进，不会被发现的。”

“姑娘赐食，已很感激，又要去府上叨扰，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帮人须帮彻，送佛送到西。住个柴房而已，杜公子客气了。”石清泉不由杜天一多说，连推带扯把人拖到了后院柴房。

“我去给你弄床铺盖。”石清泉笑着走出柴房，只留下杜天一一人。

杜天一环视四周，房间里除了乱堆的木柴没有什么家具，墙上有个通风的小窗，射入几缕阳光，这里虽然简陋但好过露宿街头。

不一会儿，石清泉拿了卷被子回来，又把柴房稍微规整了下，“你先将就将就，我再慢慢给你找地方。你伤怎么样？”

“皮外伤，应该没有大碍。”杜天一摸了摸身上的淤青。

“明天我去讨几副膏药给你。”石清泉语气轻松欢快，透着诡计得逞的小得意。

“石姑娘，我想明天去靖王府，你知道怎么走吗?”

“靖王府？那可是大地方，你去那干什么？”

“靖王殿下救助过在下，如今走投无路，在下想去靖王府投贴做他的门客，中榜以后也好讨个好差事，为国效力，为民请命。”

“什么叫走投无路，我难道不是一条路吗？再者说了，你去做靖王的门客?！好大口气啊，吃芹菜了吧。”走投无路这四个字让石清泉莫名不爽，忍不住奚落杜天一两句。

“姑娘若是不愿帮，在下明日自己去找，告辞。”见被石清泉轻视，杜天一心里有些生气，起身又要离开。

“帮，帮，帮，谁说不帮了。帮人须帮彻，送佛送到西。杜公子先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才好去见靖王殿下啊。”

“好吧，多谢姑娘了。”杜天一把行李放在角落，被子原封不动地放着，和衣就地躺下了，不久就进入梦乡。石清泉把被子轻轻盖好，悄悄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