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内,瑾王步履不停,直接去寻楚韫。只见楚韫坐于椅上,桌子上皆是皇后今日饭菜,见到瑾王推门进来,楚韫起身行礼,瑾王忙问:“如何?”
“回王爷,这碾碎成沫状的葫蔓藤无色无味,掺进每日饮食中,一时无碍,但日积月累间,可重伤肺腑,以至咳血而亡。”
瑾王听着楚韫的话,眸色渐渐暗了下来,周身散着冷厉,手指一下下的叩着桌面,许久才沉声说道:“多谢楚大夫。”
“应该的,王爷于楚某有救命之恩,楚某定当竭尽全力。”楚韫拱手。
“王爷,该当如何?”木影见自家王爷狠厉神色,便知他已经动了杀心,于是上前询问。
而此时,瑾王不动声色,因为前世的那些画面纷至沓来,叫他喘不过气。前世那年,他守边疆时收到皇后病重的消息,当即急寻闻名的云游神医楚韫,用了七日寻到,片刻不停的赶到宁都时,却听得宫中丧钟声至,失了魂魄他的奔到到皇后寝宫,只见皇后病容憔悴的面容上紧闭的双眼还挂着泪,怀中依旧紧紧抱着自己寄回的家书。于是悲恸难忍,疯魔般的询问所有太医,得到的结果都说积郁成疾,气血不通,导致咳血而亡。他心中怀疑,于是让楚韫仔细查验皇后饮食,这一查才知道,原来不是咳疾,而是中毒。即使当时知晓真相,但母亲已经逝去,一切便再无意义。
思及此处,不禁呼吸沉重,握紧双拳。既然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定不会让这些事情再度发生。
“楚韫,解毒有把握吗?”
“好在毒不深,每日喝下配制的解毒汤药即可。”
瑾王听闻点了点头,说:“那就交给你了。”
随即转头对木影道:“不要打草惊蛇,”眸中冷冽明显,
“我要一击致命。”
说罢,便站起身,一刻不停朝皇后寝宫走去。看见懿储宫三个大字高悬于宫门上,不由得心中钝击,自己已经有三年有余未回宫了。
想当初与皇帝争执后,执意离宫戍守边疆,如今想来,竟是给那人让了路,不由得自嘲一笑。如今自己二十有一,算上前世经历的那八年,已然临近而立,如今已看透人情冷暖,丑恶嘴脸,定不会再做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
收回思绪,脚步不停径直进了宫门。抬眼望去,只见皇后立于殿门,正翘首以盼。不禁眼中一热,急忙快步上前,跪于地上,
“母后,儿臣不孝。”
皇后早上听宫人在旁学舌了半晌,在宫人口中,瑾王在危急时分,手捧卷宗走入朝堂,当即扭转局势,转危为安。皇帝大喜过望,安慰忠臣,流放奸佞,赏赐瑾王,好不风光。
皇后听闻又是担心又是急切思念,于是算着下朝时辰,一直在殿门口等待。终于盼来那抹熟悉的身影。
“彦廷,”皇后扶起瑾王,抚着他的臂膀,只觉得更加结实,看着他在北疆晒得有些古铜的皮肤,心疼不已,“你受了很多苦吧。”哽咽说完,泪已流下。
拭去皇后眼角的泪,他说“都是儿子不好,让母后忧心了,儿子在边疆一切都好。”
说完搀扶着皇后进了殿,看着皇后消瘦的身形,担忧问道:“母后,近日来身体可好?”
皇后看着儿子淡然一笑,说:“还好。只是近日有些咳嗽,不碍事。”
听闻此话,他面上不露声色,一颗心却沉进谷底。他知晓自己的母亲最是温柔善良,身居后位管理后宫,从来信奉公平二字,下至宫人婢女,上至圣上嫔妃,她只求一个公平。以至于三年前,跪于庭外,即使宫人请她回宫,扶她起身,她都不理。于是自己年轻气盛顶撞皇帝,于朝堂之上自请离宫。
“母后,儿子从北疆带回来一个神医,治疗咳疾素有闻名,让他留在宫内,照顾母后饮食汤药罢。”
皇后应下,他扶皇后坐于软塌上,说着这些年在边疆的见闻,自是舍去了历历艰险,只留下趣事桩桩,终于逗得皇后展颜。
夜将深,皇后见起身要离去的儿子,柔声说:“彦廷,云恒时常挂念你,此番你回朝,你们兄弟二人也可时常叙旧了。”
他听闻那个名字后,怔住了身子,终是好不容易将心中的忿恨怫郁压制住心头,末了脸上挂了淡笑,回过头正声道:“母后,儿子知道了。”
*****
瑾王府内,烛影绰绰。
“王爷,”木影看着自家王爷自从回府便一直伏案文书,不禁出声提醒道:“时辰不早了,要不先歇息罢。”
“这份文书,今晚定要写完。明日一早便要呈给父皇。”他手中动作不停。
木影知道自家王爷心思深沉细致,但凡决定的事,旁人是改变不得的,于是不再言语剪了烛花,合门离去。
终于,书写完最后一笔,他执起上书折子从头到尾复阅一番,检查无误后,仔细合上。
他起了身,走至窗边,眼前浮现出少女明媚又呆俏的模样,披散的青丝就那样随风晃啊晃,晃进了他的心头。想到这,嘴角止不住的勾起,引出眸中一片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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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初夏也褪去浮躁,尽显清凉。明娆靠在枕上,那个人的模样与眼神里的情绪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于是索性不去管他,翻来覆去间,还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喧杂不堪,吵闹异常。
“爹爹!母亲”看着父亲母亲被人用囚车拉着,手脚皆戴上了锁铐,磨的腕子尽是血迹斑驳,不禁哭喊着追上前。
“颦儿,”看着手抓囚车哭成泪人的女儿,郑仲节不禁眼中带泪,“我已然被人陷害,再无转圜余地,即刻便流放蛮荒,夫妻连带同罪,只留你一人以后你该怎么办啊。”看着郑府大门被贴上封条,心中悲怆,往后生活再无他们的陪伴,她该多么艰难。
“颦儿,”郑夫人哭着,发丝已然凌乱,一旁的官兵见此不耐烦的拉扯明娆,看着自己平日都不舍得大声呵斥的女儿,被蛮横对待,心中愤懑难抑,但是自知此时已然深陷囹圄,再无资格,于是冲着她喊道:“颦儿,你离开这,离了宁都,去衢州寻温家罢。”
翠竹林林,碧波荡漾,皆说衢州好风景,确实不是虚传,但是此时明娆却无心赏景。府内钱财具查封,她动不得半分,但是郑仲节上任的那些年,造福百姓勤政爱民,百姓皆看在眼中,于是有些受过他接济的,便凑了些银钱,租了辆马车,让她前往衢州寻亲。
她换了粗麻布衣,哭红了眼睛,好长时间才止住抽噎。
车夫看着路,说:“孩子,还有半里就到了。”
明娆点了点头,就在此时,周遭风声阵阵,竹叶沙沙作响,一支利箭蹭着明娆的衣裙钉在自己侧前方的竹子上,她顿时觉的胳膊一凉,低头一看,衣裙被刮破一大条。
突然四周窜出数十人不止,一个个凶神恶煞,皆手持刀剑,朝马车处聚拢。
“这个小娘子生的俊俏,把她带回去供咱们享乐!”粗鄙不堪的话语从他们嘴里说出,看向明娆的眼神放肆又浪荡。
明娆哪曾经历过这些,呆怔间不知所措,只见他们放荡着上前,将车夫一把拉下,“小娘子今晚就跟我吧!”恶笑不止的贼人踢倒马车,就要抓住明娆的胳膊。
明娆随即拔下发簪,墨染的青丝随风垂下,一时间竟叫对方意乱神迷,堪堪怔住,盯着面前的娇人。
明娆看准时机,没有丝毫犹豫,直直的将发簪捅进贼人的胸口。
感受到痛感传来,那人方才回过神来,看着隔着衣物但依旧泛出血迹的胸口,竟然被小姑娘暗算了,顿时气急败坏,抓着明娆的胳膊就要拽走,就在这时,一块石子破风击中,贼人顿时感觉手臂一麻,再无力气。
明娆随即挣扎着脱身,慌乱间,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环住,
“别怕。”
沉稳低磁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明娆瞬间竟安心下来。看着身后之人蒙着面,但一双眼睛锐利冷冽,叫人生出几分畏怯。
“闭眼。”
简单两个字后,就感觉身体被他紧搂跃起,腾空感袭来,明娆下意识的紧紧闭上眼。
不知发生了什么,风声混着兵刃与拳脚相击声不绝于耳,明娆紧紧环住那人的腰腹,此时耳边传来阵阵沉稳的心跳。蓦地,就在那刻,明娆的世界像是突然归于平静,耳边再无其他嘈杂,唯有那心跳声声有力。
伴着心跳声,环着温暖结实的腰腹,明娆停下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幽幽传来那人的声音,
“还不放手?”
明娆猛地睁开眼,只见周围贼人倒了一地,抬眼向上望去,就见那人似笑非笑的眸子盯着自己,
自己竟然还紧紧环着他!
于是连忙放开手臂,鼻头一酸,眼前又是一片模糊。今日经历太多,多到她难以招架,此时不受控制的抖动肩膀,那人许久才开口:“你要去哪,我送你去罢。”
“温府。”明娆抽噎轻颤说道。
明娆说完,那人挑了一下眉,随即摘下蒙面黑巾,“正好,我也要去温府拜访,顺道同去了。”
明娆看着摘下面巾的他,眼皮微跳。
床上的明娆梦到此处,挣了一下身体,悠悠醒来。看着窗外,天色泛白,当下再也没有困意。于是翻身坐起,揉着眼睛。
那梦离奇又古怪,但却是异常真实,抬手拂过脸颊,只觉一片湿润,竟是从梦中哭着醒来。深呼一口气,捂着依旧隐隐悲切作痛的胸口。走下床喝了几口温茶才缓过神来。
“小姐,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斐玥听见动静执帘进来,瞧见明娆脸挂泪痕,眼圈红肿的呆滞模样不禁倒吸一口气,忙上前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明娆讪笑:“无妨,只是......”
“只是,做了个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