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位于南方,环山傍水,此时正值夏季,明娆一行人行至衢州界内,看着一路上的绿意盎然,心情大好。
“小姐小姐,没想到衢州竟然景色这么美,怪不得表少爷他们当初执意离开宁都,前往衢州。”斐玥从马车窗帘处不停张望外面风景,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明娆看着她充满好奇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姨夫一家做的是香茶布匹的生意,宁都虽最为繁华,但山地不茂,所以寸土寸金,要想盘山采茶,要耗费大量本钱。”明娆看着斐玥认真的样子,也沉下心来同她讲,道“所以表哥用了一年,在国朝范围内游历选址,最终看中了物产丰富、枕山臂江的衢州。这才离开国都,在此安顿。”
斐玥听闻懵懂的点了点头,说:“姨老爷一家应是顶了极大的压力罢。”
明娆听到此处也沉思的点了点头,说“我朝向来重文轻商,听母亲说,姨母当初嫁入温家是举家反对的,但姨母性情刚烈,与姨夫情投意合,最终力排众议,这才嫁到了商贾之家温府。当时姨夫为显姨母尊贵,聘礼摆了足足一条街,婚后也将名下财产商铺都过于姨母名下,羡煞旁人。”
明娆说到这儿不禁嫣然,扇了扇手中的翠扇,而后说“温家几代人皆在宁都做生意,此番迁宁定衢,远离故土,从新开始,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看着斐玥沉思担忧的模样,明娆不禁用翠扇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温府是什么人家,犯得着你为他们担心。宁朝商贾大户中,温家应占头筹。表哥寄来的信中也常提在衢州已站稳了脚跟,各个生意发展繁茂,前途大好。”
听到此处,斐玥低头偷笑,一下下的轻捏明娆小腿,明娆执起车帘,看着外面的溪流碧波荡漾,不禁脱口道,“景色甚佳,斐玥咱们下车走走罢。”
说完,斐玥先行下了车,而后回过身将明娆扶了下来。
才下了马车,明娆看着四周风景,总觉得有丝熟悉,不禁问道,“斐玥,咱们可曾来过这里?”
“小姐糊涂啦,这是咱们第一次去衢州,之前从未去过。”斐玥看着一脸疑惑神情的明娆说。
明娆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四周的翠竹,旁侧的碧湖,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梦中遇见贼寇的地方吗!
明娆想到这,心里有些发杵,这时听到四周似有纷杂的脚步声,顿时暗叫不好,抓着斐玥的手就朝着马车方向跑去。
“颦儿!”
明娆闻声停下脚步,那声音明娆熟悉极了,于是边转头边惊喜喊道“表哥!”
明娆回过了身,看清来的那两人,一人面上笑意盈盈正是温陆川,另一个,瞧不出什么情绪,但眸深似墨,那不是在廊上遇见的那个男人还能有谁。
没容得反应过来,明娆便脱口而出:“是你!”
温陆川走上前,看着呆怔的明娆,听着她的话,不禁歪头疑惑道:“你们认识?”
“这位是北疆来的白先生,此番接你,恰好遇见,于是便一同前来了,没曾想竟是相识的。”温陆川笑道。
明娆堪堪回过神来,听着温陆川的话不禁嘴角一颤,白先生?
李彦廷听闻眉语目笑,弯下了腰平平的看着明娆:“好久不见。”
明娆听着李彦廷的话,干干的笑了两声,果然看着温陆川瞪大的眸子,她咧了咧嘴,解释道:“只是偶然见过一面罢了。”
瑾王听着她口中的偶然、见过、一面,每说一字他的心便下沉一分,如此陌生般保持着距离,竟是再难维持面上的微笑,于是直了身子,对温陆川说:“那日她未曾绾发,也未穿的如此齐整,今日一见,竟是堪堪才认出来。”
温陆川听到这话,顿时瞠目,看着同样惊愕的明娆,又看着身边勾起嘴角的男人,顿时不知说什么话。
心中暗暗思忖,少女散发身姿,他一个人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竟毫不避嫌的说出口,闺阁少女,方刚男子。一时间竟有丝怀疑他们二人是否像明娆口中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话来。
明娆此时听闻他当着温陆川的面毫不避讳的说出那日初见时她浮薄姿态,眼角直突突。看着说出此话,笑意更甚的李彦廷,不禁气恼,他竟是故意而为!
“表哥,离府还有多远?”明娆转了话题,手中翠扇不停,扇的呼呼作响,将发丝扇的凌乱,表面堆笑,不再看瑾王。
“半里可到,”温陆川忙回到,二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得自己压下疑问,他从不敢招惹他姨母家唯一的宝贝女儿。
“不远,那就步行前往罢。”明娆笑道,“正好赏着沿途风景了。”
明娆故意隔开了李彦廷,走在温陆川旁边。
看着温陆川旁边的倩影与方才她的娇憨,李彦廷心中忍不住发笑。
此时,风吹过,身侧竹林混着风声沙沙作响,李彦廷耳朵微动,眼神不留痕迹的瞥向一旁,只见一角黑色消失竹林间瞬间不见,他表面不动声色,将手背在身后使了一个手势,身后的木影兀自点了一下头,而后离开,入了深林。
这一切,谈笑间的温陆川与明娆并不知晓。
进了衢州繁华街市,打眼一看就见了温家已经挂红贴彩的府邸。虽不如在宁都时宽敞,但别有一丝雅致。
早在堂前等候的温公与温夫人,见了明娆赶忙将她迎了进去。李彦廷拜见了二人,与温陆川进了书房。
明娆见温公身披薄衣,脸上即使喜悦也泛着一股倦意,不禁忧心问道:“姨夫进来身体可好?”
温夫人听闻,不禁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夫君,道:“你姨夫进来总是咳嗽,虽吃了几服药,但依旧不见好。”
“无碍,”温公听闻,不禁说道,“吃了几服药,已然大好了,颦儿不必忧心。”
“在下认得一位神医,北疆的楚韫,”堂外传来李彦廷的声音,明娆回过头,只见他与温陆川阔步踏进堂来,拱手道,“他此人现下在宁都皇城,待他出宫,我请他前来为温公诊治即可。”
温陆川引着李彦廷坐下,说道“白先生说的楚韫,儿子也有所耳闻,在北疆妙手仁心,素有名望。”
温公与夫人对视一眼,他们二人是知道这个名唤白彦廷的男子的。自从搬来衢州,他置买的许多茶叶布匹运往北疆,又因性子与温陆川相投,二人亦商亦友,时常联系,他们也对这个北疆来的豪爽俊朗的公子十分有好感。
现下听闻有神医,温夫人十分欣喜,忙道了谢,又吩咐了厨房,晚上一同用饭,李彦廷笑着应允了。
温公今日心情甚佳,喝了杯酒,而后被夫人搀扶着回了房间,临走前嘱咐三人不必拘束。几人行了礼目送着他们离去,复又坐回位子上。温陆川给明娆和李彦廷都斟上酒,笑道,
“长辈不在,颦儿可以喝几杯酒了。”而后又对着李彦廷道,“家中收拾了客房,白弟今夜不必回客栈罢。”
李彦廷执起酒杯,并不客套,说:“那就多谢温兄了。”
几杯酒下肚,明娆眼看着温陆川与李彦廷面上涌了红晕,于是悄悄执起酒杯,轻抿了一小口,竟是不甚浓烈,回味还有一丝甘甜。于是将一杯酒尽数喝下,还未放下,就见温热有力的手掌覆在自己执杯的手上,带着她的手,将她的酒杯置于桌上,
“这酒后劲甚烈,颦儿浅尝一杯就罢。”说完便抽出了手。
明娆看着李彦廷清亮的眸子,瞧不出他的情绪。竟是任由他将自己手置于桌上,而后离开,要不是素手上的温热,她还以为自己身处在那梦中。
“白弟与颦儿,怕是不只那一面的缘分而已罢。”温陆川笑意盈盈,看着他们二人,打趣着。
明娆歪过了头,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李彦廷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温兄是如何追求到心仪那人的。”
只见李彦廷将一杯酒尽数饮下,看着对面的温陆川。
提到那心仪那人,温陆川酒醉的面颊又涌上一股羞红,但凡想着她,嘴角总是止不住的扬起,“她叫余香,见到她我就觉得,如若以后的夫人不是她,人生也会无趣罢。”
明娆听到温陆川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趣,李彦廷看着旁边一脸好奇认真的明娆,不禁轻笑,竟还是这样容易被糊弄。
“说来也巧,那日进山看茶,正好遇见有贼人偷了她的荷包。我当时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之后,我就送她回了家。”温陆川泛着宠溺的笑,想到心爱女孩的样子,他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听着英雄救美的故事,看着温陆川讲述时一直扬起的嘴角,明娆心中温暖,不禁弯了眼眸,李彦廷见明娆眼中泛着泪光的样子,心中轻击般荡漾。
又是几杯酒,温陆川与李彦廷二人摇摇晃晃,竟是有醉倒之势,明娆见状,唤了小厮,扶他们回房休息,这时李彦廷的脑袋垂了下来,明娆堪堪扶住,却不曾想他的两条手臂紧紧地环着自己的胳膊,竟是一时间抽不开身。
“罢了,”见两个小厮也没能分开,明娆出言阻止,道“那就我扶他回房间罢。”
一个小厮拖着力,明娆没费多大力气,将他扶进了房,放置于床上,“你去打盆水来,找几个人伺候一下梳洗。”
那小厮应声答道,出了门。
明娆试着抽了抽手臂,依旧紧紧环覆,丝毫动弹不得,于是坐于床边,看着他醉倒的样子,即使睡着依旧眉头微微皱起。明娆未经思索,素手轻抬,拂平了他的眉头,这时床上那人好像有清醒过来的态势,只见他动了动脑袋,将头埋在被褥里。明娆连忙撤回了手,试探性的轻声唤道,
“瑾王?”
“叫我名字。”
蓦地,低沉又有丝酒醉般沙哑的嗓音传来,明娆惊得回过头,只见被褥上的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朦胧的水汽笼罩于他的眸上,明娆就那样堪堪撞上去,慌乱了心跳,
“你说什么?”
“颦儿,以后不要叫我瑾王,”若不是脸上的红晕仍未消散,明娆甚至以为,他并未喝醉。他就这样望着明娆,将她的素手置于自己的心脏之上,感受着一股股炙热的强烈,他缓缓说道,
“彦廷,李彦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