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姐还在睡,您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奴婢,等小姐醒来,奴婢自去转达。”
斐玥挡在郑夫人面前,满面堆笑,但心下打鼓,离房间仅有几步距离,于是愈发没底,索性心一横,小跑过去,堵在门口处。
“斐玥,越发的没规矩,”郑夫人温婉贤淑,此刻也只是轻声嗔斥,“我当母亲的,还进不了自己女儿的闺房了?”说着抬步,走到门口。
斐玥焦急万分,此时还不知道木影有没有将明娆带回,如果叫夫人知道明娆一夜未归,就凭着前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苏甯之事,定不会轻饶明娆。于是见着走到跟前的郑夫人,咬着牙竟是不挪动半分。
郑夫人看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斐玥,心下愈发疑惑,索性用力掰开她的身体,猛地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斐玥见状急忙紧随其后,只见郑夫人绕过屏风,走到床边,一把拉开床幔,入目便是蜷成一团的薄被,在平整的床上鼓出一个大包,郑夫人正准备伸手掀起被,就见一截雪白的皓婉从被里伸出,随即一张打着哈气的小脸伸了出来。
“母亲,您怎么来了?”
明娆用手拍了拍半张的朱唇,而后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郑夫人懵懂又乖巧。
郑夫人这才心落磐石,方才见到斐玥如此行为,不由得联想起锦城县丞的那个庶女同邕王的风流暗结,败坏家风之事,如今看到明娆安然躺在床上显然才睡醒的样子,自己不禁哑口失笑,不免升出一丝歉意,怎可怀疑自己女儿的品质呢。想到这,郑夫人展颜笑道:“颦儿快些起来,你表嫂托人从衢州带了些东西,你梳洗好后,来母亲房里挑选。”
明娆听闻,露出的小脑袋晃了晃,眼中焕出光亮,惊喜道:“知道了母亲!”
郑夫人笑着转身离开,临走时看着呆怔在一旁的斐玥,想必方才自己如此激动应是吓着她了,于是走上前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好孩子,你是颦儿贴身的人,应该听着她的话,方才你做的很好。”
斐玥一僵,连忙堆笑行了礼将郑夫人送下。看着她走远,紧接着跑回房间,看着明娆不禁后怕道:“小姐,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明娆见母亲已离去,长呼了一口气,翻身坐起。只见薄被裹着的身体上还穿着昨夜的中衣和披风。
按住飞快跳动的心脏,明娆不禁回想起在路上的心急,木影背着她从房顶一跃而下时,她都能清楚的听见母亲的询问声,马不停蹄的在母亲推门而入时,从窗户处翻身而入,连鞋都来不及脱躺进床里抓起薄被从头到脚蒙住,这才蒙混过去。
“木影,”明娆起了身,去后窗处,对着他说,“多谢你。”
“是属下要多谢姑娘才是。”木影早上进门,焦急间清楚的看见王爷的手搭在明娆的肩上,想必昨日二人已有了飞快的进展,不禁抿嘴一笑,而后又想到王爷临走时的冷目与那句话,
“木影,仔细着些。”
想到这,一股寒意从心底溢出,木影嘴边的笑也变得僵硬。
“回去,好生照顾他。”明娆未曾注意到此刻木影脸上奇怪的笑,想起昨日种种,一股娇羞,抛下这句话便不做停留,转身离开。
木影叹了口气,该来的迟早都得来。但为着王爷的终身幸福,依旧不后悔。想到这,足尖轻点间,到了瑾王府。
“王爷,”木影看着此刻泡好澡的王爷,系完了衣袍上最后一根带子,拱手道。
“她可曾有事?”李彦廷负手而立,缓缓开口。
“郑家夫人未曾发现,”木影眼神一转,随即道,“郑姑娘临走时嘱咐属下,好好照顾您。”
果然,听到这话,李彦廷心底泛起浓浓的笑意,但面上不动声色,他走至木影身边,沉声道:“叫人给你备好了洗澡水,去好好洗洗。”
木影听着他的话身子不由得颤了颤,感受着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衣襟,心下顿时暗叫不好,明娆早上的手,便是搭在那里,想到此处木影咬咬牙。
“你这衣服也穿了好些日子了,以后不要再穿了。”
李彦廷留下这一句话后,从木影身边兀自走过。
木影忍不住咽了口气,倒还不如像在军营时,给他二十军棍来得痛快。看着方才王爷的神色,终于知道为何西越人见着他如此闻风丧胆了。
想到这木影再不停留,连忙脱下衣服,进了浴桶,看着放置一旁的衣物,暗暗打算:还是烧掉得好。
*****
“郑太尉,请留步。”
郑仲节散了朝,正准备出宫,就听闻有人在唤自己,于是转头看去,只见李云恒面上含笑疾步朝他走来,郑仲节见状行了一礼:“祁王殿下。”
李云恒想着昨日的明娆与李彦廷熟络的样子,竟是一晚未得以入眠。
他以前还犹豫过,如若那个小女孩没有显赫家室,给不了自己任何助力,还要坚持吗?他的答案是,会。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是何身份,如若家室显赫,便做他的正妻,如若官小寒微,边做他的宠妾。想到这,他看着面前的郑仲节,心底愈发开心。
更何况,她的父亲乃是当朝太尉,真是天助我也。
“郑太尉,可否移步南方居,本王有些政事想与您请教。”
郑仲节与这些王爷并无过多交情,唯有与李彦廷在家中闲茶叙话过一次。邕王自从上次他拒绝党派之争后,已经彻底交恶。倒是这祁王,素日未曾说过几句话,但看着祁王此刻谦逊求教的模样,他倒也不好拒绝,于是回了礼,遂同他前去宁都有名的酒楼南方居。
直接被李云恒领进厢房,似是早有准备般,不一会便上来满桌佳肴。
李云恒与郑仲节从宁都的岭南水灾,又说到了西越的部族争权,郑仲节提起政事见解,也是丝毫不马虎,二人聊到茶已泡了三茬儿,终是兜兜转转,绕到郑仲节家中独女郑明娆身上。
“早就听闻郑太尉家中明珠才情卓越,郑太尉好福气。”李云恒执杯对饮,温声笑道。似是不经意的夸赞,但眼神瞬间犀利,细细的研究郑仲节的表情。
郑仲节执杯的手一顿,心下瞬间清明。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谈论政事是托词,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他今日来的目的罢。想到这,郑仲节顿时心下不喜。
他为人方正不阿,正直坦率。他所赞赏的也都是率真之辈,瞧着祁王费尽心力绕了这么大一圈,太过于迂回,还不如直接询问来的了当痛快,于是郑仲节放下杯盏,面上笑道:“小女顽劣,担不起才情二字,还未及笄便早早被下官许给拙荆母家了。”
祁王未曾料到他如此直接,竟是一怔,接不上话来。
“祁王丰神俊朗,日后定会寻得知书达理,真正能担得起才情二字的王妃。”郑仲节把话说的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自从明娆从邕王选妃宴回来,他与夫人便做下决定,定不叫女儿入皇宫宗室,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顺遂。想到这,郑仲节放下杯盏,拱手道:“多谢祁王今日款待,他日再有政事不解,下官定尽全力解惑,叫圣上安心。”
李云恒扯出一笑,顾不得心下的黯然神伤,起身相送。
走在街上,回想着郑仲节的话,丝丝气涌浮上心头。他竟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自己。
不禁自嘲一笑,就算是当朝皇子又如何,出身卑贱,自小便被人瞧不起。皇帝不喜,高贵妃与李怀安的欺辱更是肆无忌惮,便是自小相护的李彦廷,此时也对他爱答不理。袍中的双掌被指甲戳破,未曾长好的伤疤又留下淡淡暗红。就算他再如何努力,他依旧走不到皇帝心中,依旧是哪个卑贱的浣衣婢之子。
想到这,他停下脚步,一时间悲恸难忍,初秋的萧瑟也不及他此刻的万分悲凉。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祁王殿下。”
李云恒一惊,随即收敛情绪转过身去,看清来人道:“贺丞相。”
话说这丞相贺平之近几日过得可谓是毫不顺心,自己捧在掌心的小女儿贺繁霜自从邕王拜帖后,因着不想成为邕王妃,便日日同他闹。不知是否是上天恩赐,竟是叫锦城县丞庶女与邕王暗通款曲之事闹得满都皆知,了了邕王妃之事,她又开始不依不饶,想婚事自己做主,想嫁给一见钟情的祁王。那祁王身份地位实属尴尬,自己又因着邕王之事,实在不愿女儿离了火坑再跳进另一火坑里,于是狠下心将她禁足。但她竟是又绝食又闹自尽,终是不忍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女儿日夜折磨,昨日祁王进府,贺平之便有意考量他品行才能,一番考量,倒是觉得祁王竟也不俗,终是同贺繁霜彻夜长谈,听着女儿口中的绝不后悔,叹了口气,想着散了朝,同祁王那探探口风,看他有没有这个心思。下了朝就见他步履匆匆,叫走了郑太尉。于是他一路跟到南方居,等他们出来,便跟在祁王身后,瞧着他落寞的背影,竟是有些纠结要不要上前,这时就见他停下了脚步,定在原地许许不动,于是整理了思绪,抬步走上前,行了一礼。
“不知祁王能否移步寒舍,下官有件事要同祁王殿下商议。”贺平之深呼口气,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