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得起!”
明娆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心急如焚,在听到父亲拒绝后,竟是一刻也不停留,再顾不得素日的教导与礼仪,直接冲到前厅反驳。
厅内三人皆是一怔,待看清来人后,郑仲节与夫人惊得站起了身,未婚的闺阁少女在外男在场时,无召进厅,十分失礼。于是郑仲节喝到:“明娆,越发的不懂规矩,前厅议事,还不退下!”
“父亲,”明娆非但没有退,反而走上前去,振振有词道,“女儿担得起瑾王妃这个称号!”
郑夫人张了张嘴,竟是不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想起锦城县丞庶女那事,不禁问道:“明娆你······与他有情?”
李彦廷从方才的惊震中回过神来,听见明娆的话,心底泛出浓浓的笑意,看着此刻坚定甚至有些骄纵的女子,竟是越发的喜欢。随即对着郑仲节夫妇拱手行了一礼,郑重道:“我与颦儿从不是暗通款曲,而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郑仲节看着李彦廷的坚定不移,再看着明娆不顾一切的表现,终于明白,原来二人之间竟是互生了情愫。他爱女心切,一心希望她远离朝堂,寻得文官清流安稳一生,而现下情景,令他也不禁有些松动。宁朝民风开化,未婚男女可以自行议婚求娶,他与夫人素来开明,若是他人,考察人品性情后,定不会阻拦。但偏偏这人是瑾王,是祁王的大哥。想到上午与祁王在南方居的一番谈话,郑仲节不禁叹了口气皱眉道:“瑾王殿下,我便直说了,今日上午,祁王也来打探明娆之事,被我以明娆许配了人家为由推拒,如今瑾王此番前来,便是叫我为难了。”
李彦廷听到这不禁皱了眉头,未曾想到李云恒会先去提亲,细细想来不禁后怕,如若郑仲节答应,岂不是······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他不敢再回忆。思及此处,不禁转头看向明娆,只见她面上同样惊诧。
明娆未曾想到祁王会要求娶自己,她与祁王最多只见了两面,但也都是浅谈几句便分别,想到贺繁霜的喜悦神情,于是急切道:“爹爹,方才繁霜姐姐前来告知,祁王答应迎娶她,不日便要将聘礼下到府上了。”
郑仲节听闻顿时不可思议的瞪大眸子,丝丝寒意涌上心头,阵阵冷笑。他上午还对拒绝李云恒有丝愧疚,未曾想到,他转头便答应了贺家的结亲,不过幸好,焉知非福,经此一事,也算是看清了他的伪善。
“郑伯父,”李彦廷整理思绪,道,“我本来也要去求得圣上圣旨赐婚,您无需为难。”
这下,夫妇二人终是不再说些什么,瞧着李彦廷与明娆,二人眼神相对间便知道,这婚事他们是推不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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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王殿下,”明娆将他送出府门,敛下笑意,故意不叫他的名字,微仰脑袋露出一小截白玉般的肌肤,轻笑道,“此番我为你解围,你打算如何报答?”
李彦廷看着她的娇蛮,不禁失笑,弯下身子平平的对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狡黠间,说:“那本王便以身相许可好。”
明娆小脸一红,两只小手猛地推开他,嗔道:“登徒子!”
李彦廷被她一推,后退了两步随即皱了眉捂住胸口,明娆见状不禁担忧自责,昨夜他还是如此虚弱,现下怎可下手推他,于是连忙上前扶住他急切问道:“李彦廷,是不是弄疼你了?”
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襟,李彦廷唇边溢出得逞笑意,迎着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
明娆才知道自己被他骗了,感受着他的温热传入掌中,心跳炙热而强烈,他的声音传入耳中,低醇间如破空羽翼,声声入耳。
“颦儿,等我求来圣旨,我会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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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都皇城,懿储宫内。
皇后坐在软榻上随意翻看典籍,下了几场秋雨,这几日也多穿了几件薄衣。李彦廷进了房门便看见皇后面色红润,比从北疆回宫初见时,气色好了不少,不禁心满意足,踏了进来,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面目一喜,放下典籍伸着手叫着他起来,吩咐宫人去煮茶,而后见他笑意盈盈不由得问道:“彦廷喜上眉梢,可是有什么喜事要同母后说?”
只见李彦廷起身,行礼正色恭声道:“母后,儿臣想要娶妻。”
皇后听闻不由得惊喜万分,从榻上直起了腰,眼神中闪烁着晶莹光亮。这句话,她盼望着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已经好多年了。他身为大皇子,三年前负气前往北疆时,正值十八及冠大好年华,她写过信件,以娶亲之事要他回都,可他从来没有应允过,日久天长,她便也不提了,她知道她的儿子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他认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她不盼着他日后能有多大能力建功立业,只希望他平安安稳。看着他的神色,皇后切问道:“是哪家的好女儿?”
李彦廷直起身,脑海中瞬间涌出她的模样,娇嗔可人、柔弱坚强,无论是哪种,都是他所喜欢的心底那人,柔情布满眉梢,正声道:“郑太尉家的独女,郑明娆。”
皇后细细琢磨,喃喃几声明娆这个她似乎有些印象的名字,不一会儿恍然大悟。多年前,太后还在世时,七十岁寿宴举办的极其隆重,邀请了当朝官员所有家眷进宫赴宴,当时便是这个叫明娆的小女孩走丢了,把郑夫人急的偷偷抹泪,被自己瞧见,于是命人去寻,谁知这个小女孩并不哭闹,甚至毫不慌乱的从错综复杂的宫宇中摸索到宴上,当时她细细的端详了一下,只觉得那个小娃娃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明亮间透着聪慧,是个能担大事的。此番听着李彦廷心仪之人便是她,心中自是十分满意。
“彦廷,她是个好孩子,”皇后柔声笑道,“可曾拜会了郑家夫妇?”
“儿臣便是才从郑府回来,紧接着进宫来寻您的,”李彦廷替皇后掖了掖披风,道,“郑家伯父伯母本不想将明娆嫁进皇宫,明娆是他们独女,自是一点委屈都不舍得让她经历的。但是明娆与儿臣情投意合,最后他们终是应了。儿臣此番便是要去父皇那求得赐婚圣旨,叫明娆风风光光的成为我的妻子,定是不能委屈她半分。”
皇后不免为之动容,想当年她也是白府千金,也是与圣上情投意合,定情时他说此生断不会相负的模样,如今依旧历历在目,可到后来,他站在万人之上,宁都之巅后,高贵妃进了宫。他说为了巩固维系大臣,不得已而为之,可到后来,三千宠爱,万分迁就,终是将她骄纵成如今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模样。她忍,她让,只因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端庄贤淑贤良淑德,可是,她曾经也是明媚肆意过的女孩儿啊。
“彦廷,”皇后将心底的哀伤艰难敛去,目光柔和,看着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道,“你既承诺了她,便断不要负了她。”你不要成为下一个父皇,也不要叫她成为,下一个我。
李彦廷看着皇后极力隐藏的哀伤,便知她想起与父皇的恩爱往事来,于是握住皇后的手,沉声保证道:“母后放心,儿臣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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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廷到御书房时,皇帝正在伏案书法。行云流水间落笔如云烟,满室古墨浓香。大开大合圣上威严尽显。
“父皇。”李彦廷站在面前,躬身行礼。
执笔动作一顿,皇帝一挑眉,看着行礼的李彦廷,吃味的道:“瑾王竟有时间来宫中寻朕了,真是稀客啊。”
他回宫已久,除却衢州之行来御书房汇报贼寇之事,也就在早朝时才与皇帝见面。与时不时便去御书房的邕王相比,自己确实来的不甚勤快。更何况他今日是有事相求,于是低头应和道:“是儿臣的不是。”
皇帝看着他低眉顺目的样子,停下了笔,语气也温和了下来,道:“彦廷此番是为何事?”
李彦廷整理好思绪,正色道:“儿臣想求娶王妃,还望父皇能够赐下一道恩典,叫儿臣风光迎娶。”
皇帝听闻很是惊讶,先前高贵妃求办选妃宴时,自己便有意先让大皇子先行选妃,奈何他迟迟不回都,也只好耽误下来,应承了她,谁知锦城县丞庶女与邕王暗结珠胎之事弄得满都人皆知,一场好好的选妃宴竟是白忙一场,每每想到这都会气结于心,呵斥邕王好多次方才罢休。想到这他沉声问道:“是哪家的小姐?”
“郑太尉独女,郑明娆。”李彦廷缓缓道。
皇帝略一皱眉,郑太尉。不禁想道几天前,祁王来御书房找过自己,有意无意的谈论起郑太尉和他的女儿,皇帝因着祁王拐弯抹角的性子,心下不喜,便故意不去理会他。今日听到李彦廷,也是要求娶郑太尉独女,他未免升出几丝怀疑来。这郑明娆,会不会如锦城县丞那个庶女一般,勾引皇家王爷,妄想一步登天呢。
李彦廷瞧着皇帝许久不曾言语,方才说郑太尉时,皇帝便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李彦廷便误会,是由于郑太尉身处要职,怀疑自己的居心了。想到这,三年前的负气不满丝丝涌上心头,皇后的独守落寞也令自己鼻酸难忍,愈发寒心,这个父亲,果然是当久了皇帝,就觉得他的所有儿子都是想要这皇位的,于是索性心一横,语气生硬道:“父皇且宽心,儿臣只要郑明娆一人,待娶亲礼成后,便返回北疆,不叫父皇为难。”
皇帝未曾想到李彦廷竟如此误会自己,顿时气涌上行,将笔一掷,怒道:“你给朕出去!”并不曾想解释,身为天子,向他人解释具是不屑去做,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李彦廷顿了顿身子,知道此番惹怒了皇帝,但因着他的气恼,却愈发肯定方才自己的推测,于是稍一行礼,不做停留出了门。
走至御书房门口,便听到杯盏碎地声。自嘲一笑,自己对着父亲,永远都是三年前的冲动少年,竟是枉活了这些年岁。
不知停了多久,抬步便要朝宫外走去,这时,御书房的房门开合声音响起,李彦廷一回身,便见着皇帝身边的贴身公公惠恩推门而出,瞧见李彦廷惊喜间向他快步走去。
“瑾王殿下,圣上写了赐婚诏书,叫奴才交给您,可巧儿您还没走远。”
李彦廷看着惠恩双手捧着的明黄圣旨,心底像开了一个大洞,秋风萧萧,就这样苦涩的灌满,叫自己难以招架。眼眶干涩间,双手微颤的郑重接过。
“殿下,奴才说句僭越的话,”惠恩作为皇帝的贴身公公,自小便跟着皇帝,若说最了解皇帝的人,他排第二,便是没有人敢自称第一。见着皇帝与瑾王这些年的生疏,他心中苦涩,却又不能劝说半分,只是心底惋惜,于是他缓缓说道,
“您一直都是圣上心中,最令他骄傲的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