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天气渐热，现在冬衣已经完全入柜压箱底，人们裁剪新衣好的新衣都穿上了。这几日雨水无声而来，润了几日的天，这是清明要到了。

秦殊光着脚丫在地上走，推开窗，小雨点儿伴着风吹进屋里，有些冷，她把窗户关小一些，裹着外衣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阜城。

这里不同于云州，风沙大些，尘土多些，空气干燥一些，好在她现在身体养得不错，并未有水土不服之症。

窗外烟雨蒙蒙，让她想起了云州的雨，比这里的更朦胧，更冻人，但就是在这种缥缈的山水画中，她的家乡总是比别处多了几分韵味。每一年的烟雨，都看不厌。所以她从小时候开始，就有了趴在窗户边上看烟雨的习惯。若是有人陪着那就再好不过，可以出去撑着油纸伞在烟雨中散步。雨水会打湿裙摆，却也能让心沉淀下来。

那种安静，是她所向往的。

只是那些以往美好的回忆，都是伴随着美好的人的，可是人没了，她也就不想触景伤情了。

现在好一些，有了希望不是吗？

叩叩——

“谁呀？”秦殊回过神来，走到床边把鞋穿上。

“是我，秦姑娘。”秦殊不允许宋钦业叫她“殊儿”，所以他干脆倒回去，像以前在云州还没熟络的时候那样叫她。“嫦嫦”是秦家人和卫辛对她的称呼，“殊殊”是鱼夕对她的称呼，这些都不是他所独有，他不想叫，而且叫了，也会露馅。她也不一样他对她太亲近，所以“秦姑娘”这样的称呼，再合适不过，“我让店小二在楼下备好了早饭，我们一起下楼吃饭吧，待会再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秦殊有些心动：“好，你先下午吧，我梳洗一下。”

听出秦殊语气里的高兴，宋钦业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果真，她还是喜欢在雨天出去走呀。以前家里人担心她受风寒，所以都不会让她在雨天出去。有出去的时候，都是她偷偷摸摸的。事后，自然是被骂一顿。

店小二上了菜，宋钦业拦住了他：“这位小哥，我看我们一进阜城，这到处都是肖字印，这是什么情况呀？”

秦殊此时已经梳洗好，刚下楼就看见宋钦业拉着店小二问话。

一般早上客人少，都很清闲，所以店小二很乐意为他解答：“这位客官听口音是外地人吧？外地人肯定不知道，我们这阜城吧啊，住了一个豪商，这阜城大半个地方，都是肖家人找人来修好的。而且他们卖的东西比别人便宜多了，这一来二往的，人们就喜欢去肖家人的店铺买东西了。而且这肖家啊，产业遍布多个方面，衣食住行应有尽有，久而久之，别的商家在阜城待不下去，也就几乎都搬走了。所以这阜城，可以说大半个都是肖家的，你们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城门旁边挂着的牌子了吧，那个肖家的标志。因为肖家投钱重修了城门，所以县太爷为了嘉奖他们，就允许肖家人把自家的标志挂在城门上。这时间久了，人们也都以为肖家的标志就是阜城的标志了。这样也好，以后要是阜城有什么困难，那肖家人还能帮一把。肖家人也都很好，咱们阜城人啊，没有不喜欢的。”

阜城，之前一直都是一个隐患，因为阜城不需朝廷扶持，又是在边境之地，与洛州交流不便，每每朝廷派人来巡视，都不被待见，总是敷衍了事。一切的原因之首，都是出自肖家，但不得不说，肖家让阜城成为了边境一带最为繁华的地方，而且他们增强了阜城兵力，可以保护阜城免受敌国侵扰。但同时也阻断了宋国朝廷。

先帝查清肖家并无谋反之心，而且也无法削弱或者收拢肖家势力，就只能让肖家在西方边境横生。但常年来，从未放弃过想出对付肖家的办法。

用了早饭，店家得知他们要出去逛逛，便借了他们两把伞。这店是肖家的产业，随处可见的都是肖家的标志，这伞也不例外。

果真如店小二所说，昨天宋钦业和秦殊进城时天色也有些晚了，秦殊并没有在意，现在看来，这放眼望去的，果真都是肖家的产业，处处都是肖家的标志。

“这肖家那么厉害，为什么只在阜城里做生意呢？难不成这阜城对他们来说有什么重要意义？”秦殊问到。

“阜城经年来并未有什么特殊之处，反而是之前因为土质疏松，地灾频繁，此地十分偏僻贫穷，就是朝廷也只能每年拨一些救赈款下来。听说是肖家来到阜城后，花了无数黄金，给整个阜城重建了地基，再做了很多防灾措施，才让阜城免于灾难。他们的措施不同寻常，十分古怪，闻所未闻。也就是从那时起，肖家便定居于阜城。”宋钦业回忆着以前关于阜城的信息。

“那这肖家还真神秘啊，不仅有着远超于国库的钱可以重修整个阜城，还有能力可以对抗地灾。”阜城面积不小，足足有洛州三倍之多，用自家的钱重修整个阜城，就是当年宋国第一富商的卫家也做不到。而且他们不仅重建阜城，还把阜城从西部边境最贫瘠之地发展成了最富饶之地，还有钱可以养得起对抗敌国的强力军队。

这样的肖家，的确是朝廷不得不关注的。谁也不知道肖家的财力到底多大，不知道他们有多少隐藏的实力，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来自何方，忠心于谁人。若是能收于麾下，那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秦殊才发现宋钦业绕那么远到阜城的目的。宋钦业的人不会这么无能，这么久还没找到他们的主子，最有可能的，就是宋钦业已经跟洛州的人联系上了，明明有能力可以回洛州，却要带着她绕那么远。

他是恢复记忆了吗？

不，应该不会，按照他对宋钦业的了解，若他没有失忆的话，绝不会答应那三个承诺。宋钦业向来说话算话，绝不会失信。所以她才会选择相信他。

也许是她想多了吧，宋钦业失了忆，联系上了自己的人，现在的这个局面想要拉拢一方势力也很正常，隐瞒她来阜城的目的也很正常，因为对于失忆的他来说，她不一定值得完全信任。他那些手下，也没有必要告诉宋钦业她以前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吧。

想到这里，秦殊才劝慰自己安心。她突然想起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宋钦业不会有什么疑心吧，她看过去，发现宋钦业正看着远处风景，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没有发现的是，在她移开视线看望别处时，宋钦业收回视线看着了，对她微微一笑。

“快走，快走！听说肖家今天在城西楼散金，我一定要挤到前排去，多捞一点钱。”一个中年男人拉着他的同伴，二人往城西跑去。

现在雨停了，街上行人陆陆续续变多，几乎所有人都往城西去。

“去挤前排也没用，我听说啊今天肖家小公子新加了个条件，要满足要求的才能得到赏金。”

“哎呀，弄那么麻烦干啥呀，以前不是图高兴都直接撒钱吗？”

“那小公子觉得撒钱没意思了，想换一个玩法。他们怎么玩我们也不能决定，就去看看吧，能捞着钱就好……”

“走，我们也去看看。”宋钦业对秦殊说。

“好。”

越往城西楼走，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秦殊紧跟着宋钦业，宋钦业在前面给她开路。突然，秦殊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往前跌去，扑在了宋钦业的背上。

宋钦业转过身正想把秦殊扶起，突然人声鼎沸，人潮变得躁动起来。

前面就是城西楼，原来是肖家小公子出来了，人群开始欢呼着。肖小公子往楼下看去，人群的尾巴都藏进了巷子深处。他礼貌性微笑，显然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人群变得躁动，后面的人都想要往前面挤，宋钦业还没将秦殊扶起，秦殊又被后面的人挤进他怀里，尝试几次抵抗人群，却又是被往里挤了挤，更靠近城西楼。秦殊被人挤晕了头，根本站不稳，只能抓住宋钦业腰间的衣服，保持着平衡，越挤越猛，秦殊用尽了力气，手抓滑衣服，直直扑进宋钦业怀里。

宋钦业感受到腰间的温暖，内心一惊，然后别过头去，挑了一下眉，嘴角藏不住笑意。

秦殊这下抱住宋钦业，终于站稳了身子，但人群还在挤，她不敢松手。这手一松，可能弹指间就变成了脚下亡魂。

这肖家人是有多厉害，居然可以让整个阜城的人在短时间内聚在城西楼下。

“大家安静。”肖小公子用温润的声音说出这四个字，他还未加冠，才十三四岁的模样，声音还透着孩童的稚嫩。

众人听到肖小公子的话，渐渐安静下来，人群也不拥挤了，大家规矩地现在城西楼下，方才的闹市，转眼就没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