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芊允，我垂下眼眸，心有愧疚，哽咽道：“芊允，姐姐对不起你，我下手狠了些，才叫你重病了一场，你莫要怪姐姐。”

芊允往我这边挪了挪，靠在我的怀里，抱着我，猛地摇头说：“不，芊允知道姐姐是这个府里最疼爱芊允的人了，姐姐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芊允好。”

“你不过才五岁，姐姐让你小小年纪就参与了这等工于心计之事，让你看见了这些后宅内院里女子间的争斗手段，让你明白了这些。”我很是感伤，芊允才不过五岁，应该是最快乐最天真的年纪，却见了这些，我到底是于心不忍的。

芊允说：“姐姐，云裳姐姐告诉我，你说过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难处，你身为嫡女尚且都有嫡女的难处，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庶女呢？云裳还说，我生来爹爹不疼亲娘不爱，唯有姐姐真心待我，在这府里我可以倚靠着姐姐庇护，将来姐姐若是出了阁便不能时时庇护我，早了解些手段早学些也未免不好，至少可以保护自己，让自己少吃点暗门子亏。”

我道：“你能这样想也很好，不过你放心，即便是姐姐将来出了阁，也会想法子照顾你，姐姐永远都是芊允的姐姐。”

芊允抬着头看着我笑了，笑的很是灿烂明媚，她说：“芊允也永远都是姐姐的妹妹，云裳姐姐告诉我，在这个府里对我来说父女母女之情，都没有姐妹之情来的重要。”

我心里倍感温暖，搂着芊允说：“芊允，你要记住，你虽不是我娘亲亲生，但在姐姐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妹妹，咱们府里子嗣单薄，你我还有言熙弟弟是至亲骨肉，将来咱们三个人，要互相维系好言氏门楣，在这个世家大族里好好的活下去。”

芊允重重的点了点头，紧紧的搂着我的胳膊，滴下几颗滚烫的泪珠，闷着声音说：“姐姐，芊允明白。”

云裳踢毽子赢了的笑声传来，直入耳中，我和芊允同时抬起头望过去，芊允很是高兴，擦着眼角的泪花笑的乐了起来，我问：“芊允，我瞧着你倒是很喜欢云裳？”

芊允点点头，目光追着云裳的身影，对我说：“云裳姐姐是个很有法子的人，她说的话我都听得进去，她还很会解闷，毽子也踢得好。”

我心想，平日里我总觉得芊允和蕊珠主仆二人在宋小娘的处处压制欺凌之下，性子太过懦弱和内向了，总是闷声不响的，云裳呢却是个飞扬洒脱的性子，又是个像冷香那样聪明伶俐的，若是放在芊允身边，能护着芊允不说，还能带动芊允和蕊珠，改改她们主仆二人闷闷不语的性子。

想到此处，我问芊允：“芊允，你若是喜欢云裳，我便叫云裳留在木樨阁伺候你。”

芊允极是高兴，抓着我的手问：“真的？”话刚说出口，她又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额头，摇了摇头说：“还是不要了。”

我不解的问：“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云裳吗？”

芊允说：“芊允很喜欢云裳姐姐，可是姐姐也很喜欢云裳姐姐，所以当年才把云裳姐姐从府外赎买回来，我已经住了姐姐喜欢的木樨暖阁，怎么能又要走姐姐喜欢的云裳姐姐？”

这个妹妹呀，我好笑的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笑着说：“你这丫头，姐姐的东西只要你喜欢，姐姐都不会藏着掖着，我说过了，咱们是亲姊妹，姐姐的就是你的。”

我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呢，云裳不是物件是人，你要她自个儿愿意就行。”

我叫来云裳到跟前问：“云裳，二姑娘很喜欢你，你可愿意留在木樨阁和蕊珠一样，做二姑娘的贴身侍女，管着这木樨阁的大小事务？”

云裳先是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芊允，轻轻点了点头：“云裳愿意。”

我拉过云裳的手说：“你愿意便好，以后你便是木樨阁二姑娘身边的人了，要替我好生照顾着二姑娘。”

云裳道：“姑娘，云裳知道了。”她在我身边也有两三年，和我和我院里的人处的都挺好，特别是和琼儿的关系最为亲近，突然要走，倒是有些不舍，她跪在我身边道：“姑娘，云裳和琼儿一道被姑娘赎买回府里，跟在姑娘身边也快三年，还希望姑娘准允我能时常回令仪阁看望姑娘看望琼儿她们。”

我扶起她，拉着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说：“瞧你这话说的，令仪阁和木樨阁隔得又不算太远，你要是想回来找她们几个玩，就让芊允常带着你去我院里玩不就是了。”

芊允哈哈一笑：“姐姐，这可是你说的，你那小厨房的饭菜最是好吃，到时候我们主仆三人就常去你那吃饭，你可别嫌我们吃了你的饭。”

我道：“那敢情好，这样把你和蕊珠都喂胖一点，瞧你们两个瘦的跟竹竿似的，我都害怕哪天刮阵大风一不留神就把你们给吹走了。”

芊允乐得朝着蕊珠大喊道：“蕊珠，你可听见了，到时候我们带着云裳一起去姐姐那吃穷她。”

蕊珠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回答芊允：“听见了，二姑娘。”

停桐姐姐吓得摇摇头：“完了完了，平日里有个贪吃的姑娘已经每天吃不停了，再来三个，我和冷香还有小厨房里的师傅不得忙死。”一席话，逗的院子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探望过了芊允，我又领着冷香和停桐姐姐从木樨阁穿过长廊和院落，回到了令仪阁。回来的正巧，小厨房里的饭菜也烧好了，琼儿张罗着叫人端来了饭菜，摆好碗筷。我坐在一边等停桐姐姐打来洗手水，一边瞧着桌上的饭菜，午膳做的也颇为丰盛，姜汁鱼片、桂花糕、炸藕饼、绣丸汤、胡桃炙猪肉。

闻着味道，已然叫我垂涎三尺，肚子直叫。好不容易等来停桐姐姐打来洗手水，倒了玫瑰清露进去，我快速的洗了洗，左右手背上互相撩了撩水，结果冷香拿来的帕子擦了擦，抓着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块胡桃炙猪肉，感叹的说：“香啊。”

停桐姐姐在院外倒了水，放下铜盆，笑道说：“姑娘，昨日半夜不是才吃了一大碗面，刚才又在二姑娘院里吃了好几个豆包和水晶饺，这不过才过了半个多时辰，怎地像是几天没吃过饱饭似的。”

我拿起一块鱼片放进嘴里，这鱼片实在煮的嫩滑，直接从喉管滑了进去，嚼都不用嚼。

一旁候着的琼儿大惊，尖声道：“姑娘，慢着点吃，你仔细着被鱼刺卡了喉咙。”

冷香放好帕子，走了过来说：“我们家姑娘八成是肚子里藏了条饿小鬼，永远也吃不饱。”

冷香走过来为我布菜，夹起几块鱼片，小心的剔除了刺说：“今日里小厨房的婆婆还问我呢，昨天半夜里小厨房是不是进了搬仓老鼠，把厨房弄得乱糟糟的，原来是你们进去偷吃了。”

我看了看她们三个，真是罗里吧嗦的，大手一挥，道：“你们三个要么出去要么坐下来一块吃。”

我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嚼着，小声嘟囔着说：“吃个饭还要听你们念经，一点也不让我安生。”

她们三个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齐刷刷的看着我，摇摇头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好像是跟着我这个贪吃的姑娘，她们有多惨似的。

人生在世，处处不如意也罢了，最起码，要在吃的方面开心一点嘛，如果连吃都不开心，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们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

用过午膳后，稍稍坐在廊下小息着，吩咐了冷香几句，和她说我等会子要和停桐姐姐出门一趟，派遣她和琼儿提着篮子为我出门采买一些用品物件。

又过了一会子，我与停桐姐姐换了一身寻常衣裳，我穿了一身梧枝绿的上衣外衫，向湘妃绀青两间色的下裙，轻挽了一个简单的灵水发髻，簪了两朵朱砂色的山茶珠花，便同停桐姐姐戴上唯帽，悄悄从后院出了门子，上了马车，往城外去。

自从昨日在那猎汤宫院墙处，听见了顾大人和蔡大人两位大人之间隐秘的谈话，我心中总是感觉到一股子隐隐不安。

一想起那些被萧渊为了修筑猎汤宫而强毁民宅弄得流离失所的困苦百姓，一想起他们，我就老是觉得心里积着一股子闷气，憋在胸口，不出城外去瞧一瞧，总是不太舒服。

我倒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没有想要兼济天下，更没有想像建安哥哥那样，为朝为民征战沙场，我不过只是想好好在这个世上活下去，活的自在点舒坦点。

可是，我这个不怎么良善的人，毕竟也有一颗难忍的恻隐之心。若我不知道也便罢了，可现在知道了，却又实在不能置之不理。

到了城外，一路旁敲侧击的打听，才终于在一孤山的山民口中得知，那群被强毁家园的流民全都聚集在距离猎汤宫三十里地外的一处山洞里。

坐在马车上，我问：“停桐姐姐，银两带够了吗？”

停桐姐姐拍着腰间的钱袋子说：“拿了五十两银票，还有些许碎银子。”

我摇了摇头，叹口气：“才五十几两这哪够呀？”

停桐姐姐说：“我拿这些还是骗了冷香说是姑娘你出门去找朱家姑娘孟家姑娘们玩，打叶子投壶用，冷香还说我拿太多了。我再拿，冷香偏要起疑了呢，偏姑娘这事又是瞒着冷香不叫她知道。”

停桐姐姐摸着钱袋子道：“等会子回府，同冷香说姑娘打叶子投壶，把钱全输光了，保准冷香该唠叨姑娘花钱无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