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冷香这个守财奴,我是有些伤脑筋,当初是怎么想的呢,把院内的出纳账目交给了冷香管着,我令仪阁院内的每一笔钱财花销去处,冷香闭着眼睛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平日里,倒觉得还好,如今要拿钱做点隐秘之事,倒是觉得不便了。
还记得去年去赴宴雅集,同几家姑娘们私下里赌推牌九投了几把骰子,一时玩的兴起,堵了几把大的,约摸着输了大概有十两零两吊钱,回来后被冷香唠叨了七八天,唠叨的我耳朵起了茧子,勒令冷香不许再提起,这才作罢。
我嘟囔着嘴巴道:“将来呀,我定是要把冷香许给一户商贾人家做大娘子,好叫冷香守着库房数钱数一辈子。”
停桐姐姐扑哧一声,笑道:“那冷香定是高兴一辈子。”
我转了转眼珠子,打趣停桐姐姐说:“停桐姐姐也别羡慕,将来呀,我也一定为你找一户清白人家。”
停桐姐姐哼了哼,不害臊的说:“姑娘偏心,偏疼冷香。”
我不解的问:“我哪有偏心?”
停桐姐姐道:“你把冷香许给商贾富庶人家,数一辈子钱。”
我哈哈一笑:“停桐姐姐,你许不了商贾人家,因为你和我一样,是个守不住钱财的人。”
我道:“我要把你许的离我近点,为你找个小将军怎么样?我瞧着建安哥哥麾下有几个年轻小将极是不错。”
停桐姐姐小脸涨红,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去,娇嗔的说:“姑娘,你自个儿想嫁建安少爷那个大将军便算了,拿我说什么玩笑。”
我道:“我可没有玩笑,我说的是真的,说来说去还是沙场男儿最是胆气潇洒,没有什么坏心眼子。我虽羡慕风流才子的文风雅气,却实在不喜他们身上那股子古板枉正的规矩礼法的酸腐气,倒像是长了一百二十个心眼子,叫你没法猜。你看娘亲,从来猜不着爹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愁些什么。不像建安哥哥,他想什么乐什么愁什么,一个眼神我就明白了个一清二楚。”
停桐姐姐道:“那是因为建安少爷是个没什么弯绕肠子的人,又满心眼子只有姑娘一个,从不把自己个藏起来不让姑娘瞧见,也从不刻意瞒着姑娘。”
我扭脸掀起竹帘子,看向马车窗外远处的重重叠叠的青山,猎汤宫所在的孤山便就在那处,也不知道此时的猎汤宫会是何等的热闹,今日里没了我们这些女眷在场,定当是和昨日里那些柔和的玩法不同,应是一场场激烈的围猎厮杀球场拼搏吧。
我的建安哥哥,那个大梁金陵城内明亮的少年,一定还会是众多英气男儿中,最耀眼最独特最不羁的那一个。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姑娘,到地方了。”
我从窗户外望了望,是处隐蔽的两山之间的小峡谷,没有大路,只有一条弯绕小路。
车夫道:“应当是从这里进去,走上一会子,便是山谷洞穴了,荒山野岭的那处是没什么人的,若是能容人之处,那也只有哪里了。”
我与停桐姐姐下了车,停桐姐姐打赏了车夫一吊钱,叮嘱车夫说:“你是府里专门服侍姑娘的,今日姑娘来此地之事,你便是凭谁也不能传出去,若是传了出去,你是知道冷香手段的,定是要叫你好看的。”
车夫接过一吊钱踹进怀里,赔笑道:“小的明白。”
停桐姐姐笑道:“谅你也是个聪明人,等晚间回去,赏你酒喝。”
车夫道:“好勒,姑娘只管放心去,我就在那边林子里等着。”
叮嘱完车夫,停桐姐姐便同我一同朝着小峡谷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走了许久的路,约摸着有一炷香的功夫,这才终于寻到了山洞的迹象,又走了一会子,瞧见了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河,看见了几个穿着破烂的粗布麻衣的孩童蹲在河边捡着小石头往河里打着水漂玩。
停桐姐姐现在唯帽的纱帐,招手喊着他们:“孩子们。”
孩童们听了下来,好奇的往我们这边张望过来,虽是满脸好奇,却又不敢靠近我们,停桐姐姐朝着他们走近两步,他们反而害怕的往后退了退。
“什么人?”从树林子里又窜出来几位拿着渔网和钉耙锄头的几个青壮汉子,跑过来挡在孩童们面前,紧紧的盯防着我和停桐姐姐。
其中一个举着锄头穿着深蓝衣衫的领头汉子语气不善的审问道:“你们是何人?两个姑娘为何孤身擅闯这等偏僻山谷?莫不是官家派来的探子,来此地赶尽杀绝?”
我没想过他们会如此防备,我突然意识到我有些愚蠢,我这突来的恻隐之心来此地施善缘不是一个好主意,简直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主意,活生生的把自己和停桐姐姐送入了危险之地。
停桐姐姐伸手挡在我的,咽了咽口水,摆摆手道:“壮士别误会,我与我家姑娘只是途经此地,听说了你们的事情,便想着来看看你们,顺便给你们送点钱财接济。”
停桐姐姐说完,从腰间解下钱袋子扔向了壮汉脚边。
领头汉子捡起钱袋子,瞧了瞧,在手里颠了颠,不屑的轻哼一声,讥讽道:“看两位姑娘穿着打扮虽然寻常简单,但这通身气派一看就不是寻常商贾人家的富家小姐,倒像是门阀士族出来的世家姑娘。为了修筑猎宫行乐,毁我等家园害的我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躲在这山涧峡谷风餐露宿的是你们这些士族大家,如今又假惺惺的来这里,对我们广施善缘是为了求得自己心安,彰显自己的菩萨假心肠?”
他的话传入耳中,虽是语带讥讽极其不善,却实在让人无法反驳,想起我昨日里逛猎宫园子时还欣赏园子修的精巧好看,甚至赞叹萧渊很是有本事,督办的差事做的不错。却实在没料想到,昨日里脚行之处,脚下的每一步每一步都是在践踏他们曾经美丽温暖的家园。
今日我这位享受了毁他们家园的代价换来的猎宫乐趣后,又来此处拿着钱财接济他们,在他们眼里确实显得我假模假样了些。
他们现在如此仇视我们这些士族,也算是让我亲眼见到了什么叫做民怨哀愤,我们这些金陵城内的士族们又背上了一条鱼肉百姓的大罪,萧渊在引祸树敌这方面也算是挺有本事的。
领头汉子把钱袋子扔了回来,恶狠狠道:“我们不需要你们这些为了让自己高枕无眠心安理得的假好心,看在你们是姑娘家,不为难你们,拿着钱快滚吧。”
我蹲下身子捡起脚边的钱袋子,拿在手里说:“壮士,我知道你们有骨气,但是还请你们接受了我们的一片心意,即便是假好心又如何,但至少拿到手里的银钱是真的。你们这些大人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们身后的孩子们想想,总是住在这荒山野岭的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也该正经的找块地重建家园,安生生活才是正事。”
领头汉子轻呵嗤笑道:“姑娘是说笑呢还是天真?如果真如姑娘说的这般容易,我们还会在此?我们这些人的户籍现在全在户部侍郎吴大人手里捏着,若是我们敢擅自入或者有何动向,户部侍郎吴大人便能叫我们吃不了兜着走,莫说置办田产重建家园,就连找个活干谋个生计,也是万万不许的。”
领头汉子道:“姑娘,此地不是你们应来之地,请速速离去吧。”
他身旁身后的几人高举着钉耙锄头,往前逼近了几步,一个个吹胡瞪眼,面目狰狞的叫嚣道:“快走,快走。”
“不得无礼”寂静林子里突然传出一清冷男声,只淡淡说了四个字,刚才还对着我和停桐姐姐面目狰狞的乡野壮汉,闻言纷纷放下了手里的钉耙锄头。
很是奇怪,这声音我竟觉得甚是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会是谁?
我好奇的望着林子,不一会儿,从林子里走出一男子,看着身影有些面熟,他朝着我们迅速的走过来,向我请了安:“小的纪棠,请言姑娘安。”
“你认识我?”我疑惑不解的问。
纪棠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转身对领头汉子说:“景战,你们散去吧,这姑娘乃是我家公子相识之人,并无恶意。”
原来领头汉子名叫景战,倒是颇为形象的名字,与他相配,很是有胆有识。
景战颔首,对我抱拳行礼道:“原来姑娘是公子之友,是在下唐突了。”
纪棠对我道:“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我问:“你家公子是?”
纪棠恭敬的说:“请姑娘随小的来。”
纪棠做出了请的手势,我有些犹豫,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公子,我不知道是该见还是不该见。
我看着纪棠的脸,忽然回想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见过纪棠了,难怪觉得他甚是面熟,原来纪棠是他的随侍。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会和他们扯上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