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窗外一眼望去,天色正乌沉着,星子点点挂在一旁,月亮外附上一层薄雾,又透过稀碎的海棠树梢,悄然散落在地,稀稀落落的一片,寂寥而幽深。
这厮永宁殿里羡晚正撑着下颚,一手枕在花窗下,盘好的发髻早在一回殿便叫望安卸了朱钗,散了发髻,此时也正柔顺而黑直的自然散落在身上。
“娘娘,入夜了花窗有风进来,小心凉。”望安端着洗漱盘进殿来,瞧见羡晚仍是窝在软塌明窗下,忍不住嘱咐两句。
“人为何要自寻死路?”羡晚仍旧望着窗外这般道。
曲桃进殿便闻得主子一声轻叹,苦脸道,“主子,你便休要乱了自己的心了。昭仪那是自作自受,若无害人之心,又怎会如此。”
望安端着洗漱盆立在软榻前,羡晚见了便也探出些身子,心不在焉的将玉指置进洗漱盆中。
“也是,禾昭仪腹中孩子没得可怜。”
“还害您白白挨了刀子。”曲桃深替主子不值。
羡晚瞧见曲桃这模样不禁失笑,便也没再说下去,望了眼殿外。
“早些安置罢,明日我去瞧瞧禾昭仪。”
俩人皆是点头,服侍着主子往寝殿走去,才从软塌上下来,掌门小厮便报来,皇上驾到。
羡晚愣住步子,转了转眼珠子,才又转身望着门外,却并未行至门前去迎。
傅城轴沉着步子缓缓走入殿内,曲桃和望安相看一眼,便也悄然退下去。
羡晚再未同从前一般询问傅城轴怎么会来,只立在原地等着傅城轴缓缓走近。
再一抬眸时,那人分明就已立在自己身前,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着羡晚,烛火点在他身后的矮几上,逆着光,羡晚瞧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可傅城轴却将眼前女子的神色瞧得清楚,那白皙无暇的小脸上,一双杏眸干净而清澈,就这般细细睨着自己,眼中似有氤氲,却被隐忍在眼眶之中。
傅城轴看得心闷,凑近羡晚一些,原本垂在一旁的手轻轻抬起,抚上羡晚娇柔而细腻的脸颊,沉沉的望着羡晚,只字未言语。
半晌,羡晚上前一步穿过他的腰身抱住他,十分用力。
“吓到了?还是委屈了?”头顶上沉声而柔磁的嗓声落在耳畔,定人心神。
羡晚鼻尖酸涩,眸中亦是酸涩难耐,可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埋在他胸前摇头。
散落的青丝被微风拂过,沾染了海棠花的气息萦绕于鼻尖,经久不散。
“这就怕了?”傅城轴轻笑出声,轻轻抚着羡晚散落的青丝,缭绕于指尖,“不是有我护着你吗?”
羡晚退出来他怀中,抬眸看他,有说不出的情绪,眸中氤氲不散,却没流泪。
“我可委屈你半分了?前前后后的帐,不是都替你理干净了?”
羡晚垂了眼眸,复又掀起,“我那时,真真是有些害怕,可多半……多半是怒意和心疼。”
“我几分心疼禾昭仪的孩子,也有许多见识尔虞我诈的气恼,扪心自问,我从未开罪于甯昭仪,自然不能受她栽赃。”
这厮说着,还转过身去坐到软塌上,喝了口茶,皱着眉眼。
傅城轴也随之坐到更里头,半个身子倚着花窗,但笑不语的睨着生闷气的羡晚。
他比谁都明白羡晚心中的纠结,羡晚心中气恼是真,心疼也是真,毕竟是头次见着这宫中争斗,龌龊手段。
羡晚从来任性,性子却是温和善良的,自诩从未作过伤天害理残害他人之事,莫名却被挂上残害子嗣的名分,羡晚自然不受。
她不是软弱的人,更多时候还是睚眦必报的,她谁都不欠,自也不必白白受了气。
羡晚自己也明白,虽说心中气恼,可白白甯昭仪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要在高墙之内冷宫之中荒渡这一生蹉跎,原从一开始就是错。
在这宫里,从来奢望就是不该也不能有的。
羡晚想得愈发心闷,忍不住把气撒在半倚在花窗之上的男人,皱着眉头道,“都是因着你,这宫中才会有这等龌龊之事。”
那厮假寐着眸子一面慵懒神色的人,这才缓缓睁了眼,好笑道,“怨我?”
“难道怨我?”羡晚挑眉反问。
“你说是,那便是我的错。”
见羡晚一面气急败坏的模样,傅城轴不愿与她纠缠,也深知羡晚性子算是通透,许多事情羡晚能想明白,只是需些时日,这会儿纷杂的心绪都堆在心头,自然燥闷不已。
羡晚仍是带着怨气看他,可心中早已有几分答案。
“你将昭仪这般打入冷宫,虽说有理有据,摆明在这儿,分毫不算重惩,可毕竟李岐在沅僵厮杀,你就不怕他起异心?”
傅城轴一面漫不经心的神色,稍稍凑前身子来抓过羡晚的手,置在唇边轻吻着。
“要起异心之人,何须缘由?”
羡晚霎时皱起眉头,认真了许多,忙问,“难道李岐早有异心?”
“否则呢?”傅城轴下了软塌,直直立在羡晚跟前,慵懒着张开双臂,“我分他近五十万兵马,至今未能将小小沅僵拿下?”
羡晚起身替他褪去外袍,继续听他道,“这么几个月了,军晌各样的朝朝廷要了不少,捷报却只在开始时传出过几次,如今每回传来的消息皆是对峙之中?”
羡晚没停下手中动作,眸中倒是不少沉思,“沅僵不过小小一族,但听闻死士居多,即便是败仗了,也不该有对峙。”
傅城轴敛着笑意望着羡晚,忍不住抬手捏着羡晚的下巴,抬起一些,又迅速俯下头去落下轻吻,半晌再抬首是,面上尽是满足。
“聪明。”他只说这一句,那低沉的嗓音顺着耳畔蔓延至心底。
若是从前的羡晚,指不定又要绯红着小脸多久,可羡晚如今早已习惯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许多,只抬手推他往寝殿里走去。
“若李岐当真造反,你可有利计?”
那厮闻言却忽的愣了一瞬,并未言语,只是凝着羡晚疑惑的眼眸,那里头清澈无比,是羡晚明知却又生怕承认的答案。
“又要亲征?”羡晚试探般的小心问出口。
他还是未曾回答,只是一个眼神,握着的一双愈发用力的手,羡晚便能得知。
“还不是定数,不许忧心。”
羡晚瞧他一眼,心里又沉重了不少,方才稍稍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可却也不愿过于忧思,反倒束缚了他的手脚。
“我知道,”羡晚抱着他,轻轻靠在他肩头,那里向来平阔,“你尽管去作,我永远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