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一切收拾妥当,车马已经备好。
萧氏执着油纸伞衣服换了一身滚金边的大红洋锻袄,外皮同色的狐狸毛大氅,她瞥了眼一身伤的江别从偏房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江别恭敬行了个礼,小声回答:“奴婢刚才在山上摔了一跤,磕石头上去了。”
萧氏也懒得深究,她点了点头,嘱咐江别:“这奴婢二字可万万别用了,被人看出来可就麻烦了,上车吧。”
江别身上只是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原本的黑棉衣也换了水绿色的小袄,发髻梳的整整齐齐还插了根小金钗,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贵小姐的样子。
萧氏和江别同车而行,一路上萧氏又叮嘱了许多,马车顶着风雪悠悠晃晃终于到了半夜才勉强到了京城。
一进京城入耳就多了许多嘈杂声,马车帘子因为晃动偶尔掀开。
江别透过缝能看见灯火通明的朱雀长街,即使下着雪路上行人依旧不断。
江别还记得上次来京城时还是十年前。
那年在年关之际阿爹大败匈奴得了圣上嘉奖,除夕夜宴阿爹和阿娘领着她和阿姐进京谢恩。
同样是那年她在九重宫掉入湖中伤了身子,自此疾病缠身不得安宁。
京城里好难喝的豆汁,有甜甜酸酸的冰糖葫芦。
江别至今都记得很清楚,然而一晃十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阿爹死在了战场上暴尸荒野,阿娘为了保护她和阿姐被官兵杀死。
待她再次醒来时,阿姐已经不见了。
她从族人成堆的尸首里爬出来后就被人贩子卖到了萧家为奴。
马车骤然停下,周围的嘈杂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别小心望向身旁一直假寐的萧氏。
萧氏缓缓睁眼,手里的紫檀木的佛珠转了转,轻声道:“弦儿,到家了。”
两人下了车,萧府的大门已经敞开,门前站着几位妙龄女子和撑伞的丫鬟婆子。
江别走近几人,才见到这几位女子皆梳着夫人的发髻身着华服,插金戴银。
“这是你姨娘们。”萧氏对江别道,不愿意过多介绍。
江别对着几人行了个礼,还未说什么就被其中一个女子握住了手,那女子诧异地看了眼江别手上包裹的纱布,倒是未多问什么。
女子长得貌美,一身玫瑰紫的袄身上亦是珠环翠绕,她亲切地同江别道:“刚刚二喜儿骑着快马比你们先到一步向老爷通传了,我们早早知晓就来这等你们了。”
“可怜人的大姑娘,三岁就因为那秃驴和尚胡扯被迫去那应天寺再也没回来。姨娘真是想你的紧,你小时候的小红袄姨娘可还留着呢。”
江别只是低笑着,也不应和。
一行人游游荡荡进了屋过了垂花帘,她才见到如今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左相萧敬山。
萧敬山公务繁重,也无心关照即将进宫的女儿,更加不知晓真正的女儿早在漠北的途中,他只是嘱托几句就进了书房。
萧氏怕时间长了江别露出怯态,她就打发了几个姨娘领着江别到了萧弦儿的闺房之中。
四下无人,外头风雪交加。
“在这府中你万万要小心谨慎,那几个狐狸精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莫理睬她们。”
萧氏拿着银铰刀挑了挑昏暗烛火,屋内渐渐变得亮了一些甚至有些温暖。
“这次圣上共同纳进宫的不止你一人。你进了宫可要和这二人好好相处,按理圣上该年后临幸新入宫的妃子,到时候你身上的伤也该全好了。”
江别点了点头,眼底尽是迷茫,好像不知道进宫后以后该如何。
萧氏叹了口气,苦口婆心提点了江别几句:“我这萧家后院才这几个女人就如此不得安宁,皇帝三宫六院的且那些贵人妃子都不是什么善茬,你要想活就得比她们更恶。”
外头的雪也不见停,明日天一亮江别就该进宫了。
“你休息吧,但愿明个儿雪能停了。”萧氏起身挥了挥手让江别无需多礼,转身关上了门沿着走廊离开了。
现在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谁背叛了谁都逃不离一个死字。
江别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层层的雪幕陷入沉思。
她想扳倒皇后一族甚是艰难,皇后年少就和皇帝成婚据说两人感情极好伉俪情深。
皇后的亲哥哥就是督察江氏一族案件的那位大将军王李晔,李晔在朝堂上的地位亦是举重若轻。
江别想扳倒李氏一族无异于蜉蝣撼树。
烛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屋子里不知熏了什么香,江别脸有些泛红,她累了一天此时倒是真的有些困倦。
她半趴在冰凉的桌子上,心里的忧虑和仇恨像虫子一样不断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想过或许可以借助皇帝的手来除掉江家,只是如今这狗皇帝还未到选秀时期就一纳妃就纳了数人。
如此看来这皇帝也是个不可指望的,指不定是什么昏庸无能之徒。
屋里的火炉烧着碳,房间里暖烘烘的,不知不觉间江别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这一夜她睡的极不踏实,梦里又是各种纷沓而至的血色。
刀光剑影成了梦魇,她却被困在梦境里怎么也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