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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还会有什么希望?”鸳子对芫沐问道。

“因为风果跟碧玉的色泽很相像,所以张家庄人相信,碧玉是活人与死人沟通的物件,是活人与死人做的一个承诺。而这承诺就是死人的希望。”芫沐低头望着手中的碧玉,耐心解释道,“不管人死后有何遗憾,有了这个希望就一定能去往极乐……”

张家庄人做惯坏事,总是能想着法儿给自己的心求个安稳。

芫沐看见过,这种碧玉在张家祖宗祠堂上也是攒下不少。

那成堆的碧玉也不知是自私贪婪的传承,还是给自己增添的负担。

芫沐还记得,在去年那场葬礼上,她是第一次知道碧玉对于张家庄人的意义。

那天天气晴朗,经过庄上的风水先生推算日子,宜入土。

“死者长已矣,落日万人思。张家庄五仙其一,张佑后代张全,一生四十余载,夙兴夜寐,兢兢业业。青林葱葱,风果累累,盖全所顾。张家庄众人感念,深表哀悼!”

张家祠堂上,一人扯着喉咙大声念道。

庄上各家的当家站在祠堂四周皆神色严肃,穿着素净的白色丧服,低头鞠了一躬。

有的人抬起头,还能看到他的眼圈通红。

在众位当家之中,还涌入了几名妇女,个个头戴白帽,哭得声嘶力竭,哀嚎声遍布整个大堂。

可谓是情真意切,声声心碎。

中间静静摆着一个方正的黑色棺材。棺材左前方只跪着一人,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将头上青丝全部挽起,还戴着一朵白花,神色却是宁静,嘴角还露出一丝笑意,与周围妇女的哀嚎声截然不同。

“哐——哐哐——”祠堂不远处的大钟敲响。

原先念悼词的人又大声喊道,“出殡!”

几名健壮男子走到棺材前,又拜了几拜,就走到棺材四周。

“起!”那几人齐喊,就将棺材猛然抬起。

此时门外的哀乐声响起,凄切,悲壮。

众人浩浩荡荡,随着哀乐声将棺材迎向漫山坟茔的秋风山。

山上秋风袭来,众人着白色丧服,将棺材抬进挖好的坟中,铲土一点一点埋上。

芫沐始终是笑着拜别了全爹。

她心中并非不哀痛欲绝,只是,从知晓全爹死讯以来,心哭了很久,哭到麻木。

人若想摆脱失去的痛苦,就只要找到能补偿这种痛苦的希望。

芫沐在那个晚上,就找到了那个能补偿全爹离开的希望——为全爹报仇!

她在大堂前笑着,用快乐抵抗一切哀伤;她在坟前笑着,心中祝愿全爹下辈子平安快乐……

庄上送葬的众人看见芫花女后脖上那蜷曲难看的芫花疤痕,以及少女脸上浮现的笑意,不由寒战,心里怨声浮起。

张家庄村长却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只是拄着拐杖来到芫沐旁边,拿出一块碧玉准备交到芫沐的手中。

这时,有一穿着黑色书生袍的人急忙走了出来,将村长手中的碧玉夺过,“村长!不可!”

“这第一块玉应当由我们庄上的人来祭拜!”那人又说着。

村长头发花白,只叹了一气就退到了一旁。

“让张喜过来吧,他和张全的关系是最近的了。”

穿黑色书生袍的人,抬起丑而带有老茧的手,向埋没在众人中的张喜示意着。

不一会,穿棕色便服的喜小爷挎着步子走了出来,接过碧玉,将其摆在祭祀位上,拜了几拜又拿了起来。

“村长,我拜完了。”

这时间短得惊人,不够认真,不够虔诚。村长只是皱眉,“这么快?你都讲了什么?”

“还能有啥?全爷尽管安心离去,其余我们自会安排妥当。勿念勿挂。”喜小爷轻轻淡淡说着。

村长闻言,眉头开始皱得难看。

“喜小爷,你错了。这不是烧香。碧玉是要寄愿的,你要说让全爷能开心的,你的愿望。”那个穿黑衣的人解释道,又让喜小爷重新祭拜。

这次张喜不是心中默念,而是大声说道,“全爷放心!张喜定会承接您遗愿,让张家庄壮大!”

这话秋风山上的众人都耳熟,可以说几乎每个碧玉都是这样的希望——守护张家庄或者让张家庄壮大。

入土时祭拜碧玉这个事情,从来都是有人盯的,与其自己去想一个,不如跟着大伙儿一样这么说,倒也省事。

众人闻张喜言,纷纷点头,又跟着他拜了拜亡者,就将全爷的第一个碧玉同其他碧玉一样堆放在了张家祠堂上,碧玉成山。

……

“张家庄的丧葬果真与其他不同。”鸳子盯着芫沐手中的碧玉感概。

芫沐闻言只是笑着看向车窗外,依旧是阴沉沉的天。

天色昏暗,阿乐将马车赶到了离赵家庄不远的一家驿站外,跳下马车,“二位姑娘,今个儿就先在这休息一下吧,我估摸着今晚快马加鞭也是赶不到赵明酒坊了。”

鸳子先下了车,将芫沐也扶着下了车,“那就在这休息吧。”

只见穿着青衣的芫沐走路有些踉踉跄跄,阿乐赶忙上前扶着,“芫沐姑娘怎么了?”

“不清楚,好像是受了凉,傍晚时分还好的,之后就见她有些疲惫。”鸳子边走边解释着。

阿乐凭借之前在家中照看孩子的经验,发觉芫沐脸颊微红,额上冒汗,伸手摸了摸芫沐的头,感觉有些发烫。

“该不会是今早在王家村那淋雨着凉了?”阿乐猜测,急忙将芫沐扶进驿站里屋。

给了驿站的伙计银两后,就将芫沐安顿在温暖的床榻上,嘱咐鸳子好好照看,自己就走出驿站寻药去了。

鸳子不曾照看过什么病人,除了给芫沐换额上的湿布外,心中只能一顿着急。

鸳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走出房门,来到驿站门前,看阿乐是否回来。

如此反反复复,驿站的伙计看了,却眼神微眯一直在打盹,心中暗忖,小姑娘这样竟也不累。

三更时分,驿站只留两盏昏暗灯火留在厅前,鸳子再一次走出房门,来到大门前伸脖张望着。

只见门口远处走来了两个人影,一个是穿灰衣戴灰帽的阿乐,另一个则是一袭白衣。

鸳子只觉穿白衣的人身形熟悉。

待那人渐渐走进,鸳子才发现那人白衣上绣着的仙鹤,“东大夫!”

“没想到我难得出诊一次,竟让你们赶上了,你们真有福气。”东大夫依旧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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