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第一个孩子的痛苦，使母亲几乎是硬撑着的坚强。种种支离破碎的家庭关系，也让她不堪重负。

她是个聪慧的人，不想自己成为被稻草压到的骆驼。

许是因为伤心，又或是想改变我父亲被苛待的现状，她给自己放了一个假，她回了外祖母家。

陪外祖母做一做针线活，和兄弟姐妹聊一聊生活，甚至连从未拿起的农活也去尝试......

外祖母一直是爱母亲的，甚至已经到了偏爱的程度。那是我从母亲的眼神中看出的，是一缕浅浅的追忆和哀思。

在我看来，生长在那个年代的外祖母，并没将早已嫁出去的母亲赶回婆母家，是何等开明与偏爱。

母亲一直在外祖家住着，但祖母却坐不住了。

邻家张奶奶把母亲讲的事添油加醋的告诉了祖母，祖母的脸瞬间的红了，她感觉在外人面前，丢尽了面子。

“我...我这不想着，老大在井下干活累嘛，长的又瘦弱些，总想给他补一补。”祖母这样说着，却是攥了攥手掌。

“老姐姐，我知你是偏心的。老二毕竟不是在身边从小养起来的，你与他生疏些，却也正常。但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你又怎么能一家人做两家饭，让儿媳看去了热闹?”

张奶奶看祖母羞红了脸，声音柔和下来，她又劝慰道：“你看你家琴姑娘，因为这事儿都生气，回娘家了...”

“小琴因为这事走的?”祖母抬起头问。

“那还能有假？本来人家摊上你们家孩子那事就够糟心的了，又怪你偏心。人家那是真真的寒了心啦！”

张奶奶本就爱说话，这一添油加醋，生生给母亲回家找了个好理由，我却想，这应是母亲将这事儿说与张奶奶的原因。

“这可怎么是好？”祖母脸上终于见了焦急之色，一脸毫无主意的样子。

“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先去把琴姑娘哄回来呗。要是拉不下面子.....”

张奶奶语气顿了顿，好似想到了些什么，这才说到：“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娘家不就在琴姑娘家不远处嘛？大不了你就寻个由头，串个亲戚，顺道把人哄回来就是!就说...就说是探望。”

“好吧，但那事儿......”祖母犹豫了一下又问。

“哎呀，你先把琴姑娘哄回来。以后你若想让老大多吃，你就把炒的菜给老二单独弄出来些，不就好了！

总是要过日子的，老姐姐，你总也不能过于偏心了。”张奶奶宽慰的说道。

“那...那我明天收拾收拾就去。”

“这样就对了，年轻人气性大。你怎么能真的跟她置气呢？我家里还做着饭呢，我得回去看看。改天咱再聊。”张奶奶说着，转身摆摆手就往家走。

祖母又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转身也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外祖母家。母亲坐在院子里，望着天，发呆。外祖母见她晚上没吃多少，从桌上捡了几样母亲爱吃的菜，就端了出来。

“我知你伤心，可也不能把身体拖垮。当年若不是见你愿意，我是万万不肯把你嫁那么远的。”外祖母端着碗筷，低垂着眉眼，向母亲说道。

“娘...”母亲唤了一声外祖母，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但那眼里好似泉眼般，流淌出的晶莹，将一切都诉说的明明白白...

母亲蹲下来，把头靠在了外祖母的膝上。

夜凉如水，她们彼此却没有再开口。

但自院外吹来的，那微凉的风连同这情思，将这段旧事诉说的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