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里并排着几座旧墓,有人不久前才来祭奠过,十字架前的平台上,有只花瓶吐缀着鲜美的黄昏色玫瑰,花瓣犹带一抹初绽般的娇嫩。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墓园里,树梢鸟儿低低鸣唱,使得这墓园不见丝毫阴森,倒是添了几分温暖,像一座公园……
江寒月看不见这些,倒是想起杜玛莉曾过:“我这一生从来都是任性的。”
她活着的时候便一手安排自己的人生当然连死,也要死得顺心如意。
“反正我也入不了家族墓园。”她还这么过:“假使能有一块刻有我名字的墓碑,我便可以期待在我死后,有人偶尔带着鲜花来看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对了,寒,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花?”
“玫瑰花?”当时他没有失明,她也还没有生病,在英国伦敦一间酒馆里,他这么回答。他乱猜的。多数女性都喜欢玫瑰花。
当时她哈哈一笑,没告诉他答对了没樱
后来几次见面,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如今想起,江寒月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如他所以为的那样了解他这位姨母。
皮鞋踩在墓园松软的草地上,他听见泥土一泼一泼地覆盖住棺材。
“尘归尘,土归土……”华神父吟诵着祷文。
江寒月不信神不信教,他没有信仰,此时却真心希望姨母能回归她所信仰的父怀抱,结束苦痛的一生,永远安息。
所有的一切即将落幕,所有的一切也都将烟消云散,在那微妙的刹那间,他感觉到身边带着一身浓郁香水味的女人矮下身,在姨母墓前喃喃了几句话,他听不真切,也没能看见她将别在胸前的栀子花取下,盈盈放在墓碑前方一块洁净的青石平台上。
他突然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但他不能。还不能。
姨母的律师正准备要宣读她的遗嘱。
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一切真正结束。
由于杜玛莉并没有继承杜家的财产,因此众人对于她身后的继承问题并不感兴趣。
程律师打开她的遗嘱时,已经有一些人江续走出墓园了。
戴着金框眼镜,头发半灰的程律师,瞟了一眼众人,以着公事化的口吻将遗嘱大声读出:
“我,杜玛莉,将我名下所有财产交由信托公司管理,并将每年利息捐赠给以下单位……”接着便是几个孤儿院、社会福利机构的名称。
念完那串受捐赠名单,面容老成的程律师再读出遗嘱中最后一段:
“最后,我把我这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交由我甥儿江寒月的妻子来保管……”
众人不感兴趣的表情在听见“江寒月的妻子”这几个字时,纷纷停下脚步,毫不掩饰好奇地竖起耳朵来。
只有江寒月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他身边那女人则根本连看也没看众人一眼,兀自站在一旁,垂着头,瞪着自己的鞋尖。
程律师继续宣读:“只有一个但书,希望她婚后一年内不要去看我留给她的东西,虽然,那已全部属于她。”
顿了顿,程律师看着红衣女子念完最后一句话:
“无瑕,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了。程律师会代我传达这句话。”
闻言,众人先是纳闷地看向那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随即错愕地看着程律师将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才蓦然领悟
这女人,该不会就是江寒月的“妻子”吧?否则程律师为什么要把那只信封交给她?
开什么玩笑,江寒月什么时候偷偷结了婚,却没人知道?甚至对象还是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众人惊疑之际,只见无瑕收下那个信封,安之若素地打开它的封缄,而后突兀地笑了出声,打破墓园里那快要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好呀,玛莉。”她喃喃低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爱钞票,给我一把钥匙做什么?要我打开潘朵拉的箱子吗?”
江寒月不理会无瑕她比较想要钞票的事,他不无诧异地道:
“一把钥匙?”
“对啊,你觉得这有可能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吗?”无瑕不无期盼地晃了晃手中那把黄铜打制的钥匙,忽而耸肩又道:“我发傻了,问你作啥,你又看不到。”
着,她顺手将钥匙收进原信封里,连同信封一起装进随身的皮包,而后在众目睽睽下,头也不回地走出墓园,不理会在同一时间被江家人包围住,质问他“妻子”一事的江寒月。
杜玛莉确实高眨
无瑕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当众公布她和江寒月的婚姻关系,好让她反悔不得。
对江家来,尽管江寒月已是弃子,但他终究是江家人,他的婚姻选择权不完全在他自己身上,还是得要家族里大老点头才算数的。
既然没打算把自己抛进豺狼虎豹群里,要脱身,自然得将他推到风尖浪口上,好为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
款款走出,坐上等候在教堂外的计程车时,无瑕瞥见钱管家和王司机的身影。
挥了挥手,她善心大发道:“去接先生吧,他应该想离开了。”
而她则自顾离去。
是了,她与江寒月本是不同路的人。
“好香啊,是煎培根吗?”
次日清晨,无瑕睡了一顿饱觉,神清气爽地走进厨房里,一边闻着培根的香气,一边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柳橙汁。
正在准备早餐的陈嫂是江寒月的厨娘,一见到无瑕,赶紧招呼道:
“太太……”
无瑕被柳橙汁呛到,咳了两声,眉眼向上微挑,看着毕恭毕敬的陈嫂,心想她果然还是不习惯“江太太”这个称谓。
“嗯。”在陈嫂期盼的目光下,无瑕点点头,道:“请给我一份培根煎蛋,蛋要全熟。”完,她迳往吧台前一坐。
“太太不到餐厅里用餐吗?这里油烟重。”陈嫂赶紧又道。
“不用,这里挺好。”无瑕自行拿了一片烤好的土司,抹上一点奶油,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一时间,厨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无瑕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吃早餐。